第十六章 双塔(第4/5页)

杨继宗道:“方才在市场之中,方丈说起那些贼人伪造金牌令符,当另有他谋。不知有何见教?”

智性只顾低头喝茶,又沉吟半晌,才说道:“贫僧虽是方外之人,却因身在畿辅,抵近朝堂,交结的也多有朝中宫中有力之人。以贫僧所闻来推测,这次伪造令符,不但本身另有图谋,更可能是一个极大阴谋中的一环!”

杨继宗这几天所遇之事早让他觉得眼下京城里有人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但一时却难理出头绪,见智性愿谈此事,正中下怀,忙说:“愿向禅师请教。”

智性道:“自那年土木之变,上皇北狩,朝中一时纷乱,几乎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多亏大司马于少保等朝臣力挽狂澜,上圣皇太后当机立断,一面确立今上即位,一面力压南迁之议,在京城外面击退了也先的兵马,才算是转危为安。这五六年来,边防安然,内政顺畅,已有太平盛世之象。然而就在近些天来,朝廷中却似狂风突起,不但群臣惶惶,连京中的百姓也都跟着议论纷纷。杨施主可知,这却是为了何事?”

杨继宗道:“学生来自乡野,见识短浅,但近日也听几位朝中实力人物都在谈起——莫非是为了皇上圣体不豫之事?”

智性点头道:“正是如此。君主乃天下之根本,圣体安危关系朝廷的稳固。但古往今来,君主无论如何调养,终有龙驭上宾之时,却未必都会生出变乱,其关键就在于要有一个明定的嗣君。我朝自太祖立国,就定下以嫡长子继位的宗法之制,太宗靖难是应一时之变,此后历朝都是由嫡长子先为太子,后继皇位,即便曾有过汉王高煦作乱的事件,却也无伤大局。”

杨继宗应和道:“这状况直到本朝才又出了变数。”

“今上虽然是庶出的次子,但当年是遇到了非常之变,由上圣皇太后主持,上应天变,下启国运,在位数载,拒敌制胜,治国有方,在位可算堂堂正正,不失英主之名。故而上皇虽然返国,也是欣然接受太上皇称号,安居南宫。不论朝臣百姓,对此事也并无异议。纷扰却出在下一代嗣君的身上。”

杨继宗道:“这个学生也还知道一二。当初皇上废故太子,立自己的子嗣,虽然有人议论,却也算人之常情。”

智性道:“正因是人之常情,所以当时朝中大臣几无反对之声。若是这位新立太子能够安然成长至今,本也无事,谁知这位殿下却又早早薨逝。贫僧也曾读过几部史书,历朝历代,如若皇帝突有不测,朝中却无太子,哪会平安无事呢?”

“学生也知此理,但不知应当如何应对,才能让天下太平,免于纷争?”

“以贫僧陋见,要免当今之纷乱,避日后之祸端,只有一条路,就是早立太子。而当下宜为太子之人,只有从前的太子,现在的沂王一人!”

杨继宗根据这几日的所见所闻,也觉得这似是唯一之策,“学生也以为如此最是妥当,却为何朝廷迟迟没有动作?”

智性道:“贫僧听说,一来是皇上对此事还有颇多顾虑,二来——朝臣中却也有些另有打算之人。”

“我想皇上顾虑,或是以为圣上春秋尚富,说不定再有龙子降生,不愿传位给皇侄。”

智性看看杨继宗,诡异一笑道:“施主说得是。只是此次圣上的病症似乎不轻,若何时真有不测,就算后宫中真有嫔妃怀了身孕,能以一个遗腹之子来继承大统吗?何况还不知将来到底是生男生女。”

杨继宗联想到前几天有人阴谋暗杀李惜儿之事,忽然有些明白:那些人要杀死有孕在身的李惜儿,莫不是想要绝了皇上的念想,以便早立沂王为太子!再看这位智性方丈,似也对此事有所了解,难道他也与那养荣堂的人有所瓜葛?此时也不好明说,只问道:

“那么朝臣中一些人又有什么打算?”

智性并不回答此问,却道:“敢问施主,既然施主也觉主立襄王世子是不可思议之事,却为何还有人要如此行事?”

“此事学生也想过,如真有此事,无非是两个原因:一是有人当初曾在废原太子一事中出过头,怕再立沂王,今后会于自己不利;二是一旦立襄王世子事成功,将来必有拥戴之功,可以飞黄腾达。”

智性道:“我想世上许多人相信有人要立襄府世子一事,正是因着有这些道理。但仔细想来,却经不起推敲。当年废太子之事,众臣唯唯诺诺,反对的不过钟同、章纶数人,而真正出头的,只有一个土司黄浤而已。天塌了大家一齐顶着,哪有特别忌讳之人?至于功成而飞黄腾达,如此危险几乎全无成功可能之事,就算是天下头号赌徒恐怕也难作此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