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双塔(第2/5页)

杨继宗自报了家门,又问和尚宝刹在哪里。

僧人道:“小僧法名叫作智性,就在所近的慈恩寺里驻锡。”

杨继宗早听人说,这大慈恩寺近抵皇城,可算是京城中的第一丛林,早在金、元两代就以庆寿寺之名享誉天下。国初时,道衍和尚住持此寺,后来成为太宗皇帝的谋臣,参与靖难,以功授太子少师,赐名姚广孝,死后追封荣国公。姚广孝虽非正规的文臣武将,在太宗朝中却是举足轻重,在民间的名声更大,但这位靖难功臣却一直穿僧衣,持僧戒,保持和尚身份,住在庆寿寺中主持寺务。正因为有了姚广孝,这大慈恩寺,也就是当年的庆寿寺,在天下佛寺中地位特别崇高。又见这位智性和尚衣着整齐、相貌堂堂,在寺中定然不是个寻常角色,遂又重新施礼道:

“原来是大慈恩寺的大德禅师,失敬,失敬!”

智性微微一笑,口中喃喃了一声“岂敢”,并不再答话,只顾静静吃茶。

杨继宗见这和尚不愿攀谈,也不再言,仍旧低头看那册《推背图》,却是左看右看不得其要领,轻轻摇头道:“这谶言天机,真让人如入十里雾中!”

那边智性见他叹气,也觉好奇,不由问道:“不知施主所读何书,玄难如此?”

杨继宗连忙放下书道:“是一册《推背图》,手写本,刚刚在肆中正好碰到,就买了来读。此书学生虽然早听人说过,却未获一睹,今日得见这一本,也不知是真是假。”

智性道:“原来是《推背图》。这谶纬一流,虽与我佛法不能相通,我倒也领略过一二。听说《推背图》是数百年前两位道家大师李淳风、袁天罡所作,推演了其后两千年的天下大势。但依我佛之说:诸行无常,诸法无我。一切有为之法皆由因缘所起,却是趋舍不定,故为无常。明日之阴晴尚且难料,旦夕祸福常在转瞬之间,推算千年之变,不是太神了吗?”

杨继宗见这和尚声音虽然低沉缓慢,却是字字清晰,中气十足,所见也与自己略同,乃道:“禅师说得极是。圣人言:天道远,人道迩。我想这人间事势,恐还是各人自种因果。即便真有天机,又岂是我等愚憨之辈所能窥其一二?学生肉眼凡胎,看这《推背图》,如观天书,字字都识得,却又全不知其所云,真是惭愧。”

智性道:“施主不强作解人,才是心如烛照。”停了片刻,又问,“施主这可是初次进京?”

杨继宗称是。智性才又问道:“却不知施主对京中的人情风物有何感受?”

杨继宗道:“我来京不过数月,不敢妄论。但这些日也交结了些各色的官民人等,才觉这天子脚下确是不同于乡野之间。京中四民,俱是些见过大场合、大世面的,即使是引车卖浆之流也敢对朝廷行政侃侃而谈,论起来还头头是道,又都极胆大极爱凑热闹。就如昨日学生遇到了一点小麻烦,若是在敝乡,众人定是远远躲避生怕沾上了自己,可这京城里却是围了上百人看热闹,呼吸与共,唯恐不能介入。”

智性觉得有趣,“不知施主昨日遇到了什么麻烦?”

杨继宗本不愿对一个生人多提那金牌之事,但见对面这位和尚目光朗朗,面容萧肃,不由得心生信任之感,于是将昨日之事大略说了一遍。只说在白云观中碰巧见到了那伪造的金牌令符,经过一番纷争,后来靠着官府才将那些奸人制住。至于因许彬府里丢了令符拓片才顺藤摸瓜找到丁诚等细节,则一概不提。

智性也不深问,只是道:“此事倒真是有趣。这两日听见有人风传,说是朝中有些人想要立襄王世子为储君,总觉不可思议。谁知就有这面假金牌来对榫,这可真是巧夺天工呀!”

杨继宗听他话中意思,倒像这假造金牌的事另有一番说道,忙问:“禅师的意思,这假造的金牌并非是为了矫旨调襄王世子进京,却只是为了给立襄王世子之说张目?”

“施主以为,以当今朝中之势,立襄府世子为储君可是一个好主意?”

杨继宗又想了想才说:“学生虽不甚了解朝中大局,却也觉得以宗室血脉而论,立襄府世子是舍近而求远;以地域方位而言,更是舍近求远;若以朝中实况而言,此举更有无事生非之嫌。但一二小人偏生别想,希图火中取栗,也是有的。历代此种事也并不少见。”

智性微微点头道:“施主所言也有道理。但即便真有人想要拥立襄府世子,其可为之法也还有一些,但以矫旨调世子进京的办法,就不只是匪夷所思,此事不论何时被识破,可都是灭门之罪。难道世上真有如此愚蠢之辈?”

杨继宗本来对这一环节就颇为疑惑,昨天见汤胤绩也是不以为然,如今听智性和尚也是如此说,自无异议,又问:“那么禅师以为,这些贼子伪造令符却为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