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马案(第4/17页)

蒋希介轻轻哼了一声,低声抱怨道:“也不知这怪人哪里得来韩干的《照夜白图》,竟把我们手中的宝贝都比下去了。”

沈柔钲微笑道:“自盛唐而今千余载,太平有数,乱离无算,一纸翰墨流传至今,实属不易,我等细细观摩便好,何必枉争虚名?”

蒋希介冷笑道:“你倒会说漂亮话。此画一出,‘丹青四骏’的名头,怕是再叫不响了。”

韩自冉也酸溜溜道:“就是,也不知这老家伙什么来路。”

杨弼昔苦笑道:“瞧他行为做派,定不是寻常人物,否则也不会得到肖先生青眼。”

原来在半个月前,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只身来到屏州,在众目睽睽之下叩响了肖府的大门,请已封刀多年的肖冕亲手装裱一幅古画,正是唐代名家韩干的《照夜白图》。肖冕见画骇然失态,几乎喜得昏厥过去,那老乞丐却狂得紧,竟在屏州放出话来,“古来丹青第一马”就此现世,屏州藏界一时为之哗然,“丹青四骏”不忿而来,见画之后,无一不俯首称拜。

肖冕是爱画如命之人,当下邀请老乞丐住在肖家,那老乞丐却独得很,不愿与人同住一宅,肖冕只好安排他独自住在肖家在西城郊外偏僻处的私家花园“曲水园”。数日之后,肖冕在老乞丐的怂恿下发帖邀集“丹青四骏”至曲水园,议定十日之后,集合四人所藏名画连同《照夜白图》共五件珍品在曲水园中的集鸿榭一并展出。

消息一出,屏州画坛震动,展出当日,小小的曲水园里几无下脚之地。集鸿榭极为狭小,一次仅容十余人进屋参观,好在曲水园景致绝好,花木假山,亭台楼榭一应俱全,一片寸许粗、两丈高的竹子密密麻麻填满了园林一角,一条弯曲的水道引鬼泉河水入园,注入一座八角池塘“思理池”后又自南墙下水门“泻玉闸”流出,汇入太阴桥下的太阴渠,几条石板小路旁也摆了十多套极讲究的方桌圆凳,桌上是各色点心果品,酥酪香茶,屏州画坛人士难得聚得如此齐全,在园中小坐饮茶,吹牛谈笑的也不在少数。

肖冕笑吟吟地指挥几名小童将画挂在集鸿榭,四角为“四骏”留有位置,画轴都收在锦盒内,尚未展开,正中已横挂《照夜白图》,只见一匹白色骏马系于木桩之上,昂首嘶鸣,双目圆睁,四蹄腾骧,似欲脱缰而走,鲜活灵动,摄人心魄。更有吴说、李煜、林唐臣、徐尊生、章士孟以及乾隆皇帝的题词、印鉴,续纸连卷,铺天盖地。画纸的几处破损早被肖冕一双回春妙手修补完好,装裱一新。

园中游人皆是慕名而来的画坛中人,至不济的,也是爱附庸风雅,能玩弄笔墨的人物,见挂出画来,顿时一拥而上。

肖冕被小僮搀扶着站在集鸿榭外,轻摇折扇笑呵呵分隔人群:“不可拥挤,不可拥挤。”

《照夜白图》已经正位,肖冕和老乞丐满意地欣赏着满园懂或不懂装懂的看客涕泪交流地惊叹,肖冕挥了挥手,又有两名书童缓缓展开了蒋希介所藏的《饮马图》,展至一半,一张淡黄色布条不知自何处飘然而下,自画纸前飘过,顿时抓住了众人的眼睛。集鸿榭窗户打开,四面通透,小风一扫,薄薄的布条在空中打了个旋儿,落在屋角一个肖府仆人脸上。

“请关闭曲水园大门。”仆人轻轻念出了布条上的一行小字,一脸茫然地挠挠头,又翻过布条背面,顿时骇然变色,“否……否则杀一人……先生!”仆人惊叫着望向肖冕。

肖冕白眉紧促,轻咳一声,制止了众看客乱哄哄的惊呼。

“怎么回事?”蒋希介只道是《饮马图》出了什么差池,忙拨开众人,几步跨进集鸿榭。

“好像有人和我开了个玩笑。”肖冕白须微颤,强笑道,“只是这玩笑有些吓人。罢了,且不理他,我们继续……”

话音未落,便听集鸿榭东窗外传来一声惨叫,肖冕身子一颤,忙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靠在窗前的年轻看客像木桩子一样直挺挺栽倒在地,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双目外凸,没等众人回过神来,便断了气。

曲水园中老老少少近百人,大都是自诩风雅的书画名家,哪见过这种场面,静了片刻,满园中便像炸了锅似的沸腾起来,离尸体近的一个个哭爹喊娘屁滚尿流,离得远的还探头探脑要过来看个究竟,“丹青四骏”一心顾着放在集鸿榭的画,疯魔似的直往进闯,那驼背老乞丐也被撞成了滚地葫芦,再拿不起那副盛气凌人的派头,一时嘈杂哄乱,满地斯文滚成一团。

“安静……各位不要慌……”肖冕早慌了手脚,被几个小僮搀扶着来回乱转,忽的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人影从身前晃过,待他回过神来,手里又多了一张布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