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坑与钟摆(第4/6页)

一阵轻微的声音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朝地板看,发现有几只巨大的老鼠在穿过地板。老鼠是从我右面视线领域中的井里爬出来的。在我盯着看时,它们正成群结队地爬出来,很匆忙的样子,目光贪婪,被那块肉的气味诱惑着。为此,我得要费力费神地把它们吓跑。

当我再次向上看时,大约已经过了半小时,或许甚至是一个小时(因为我对时间的估计只能是不精确的)。这时,我所发现的事情令我迷惑而吃惊。那个钟摆的摆动幅度大到了近乎一码的距离,速率也自然增加了许多。但是最困扰我的是我觉得它明显地下降了。我发现——我的恐惧就不用提了——它的下端是由月牙形的闪亮的钢铁做成,月牙的两端大约有一英尺长;月牙角向上,下边缘明显像剃刀一样尖锐,并像剃刀一样,从锋利的边缘渐渐向上变得坚实厚重,形成一个锥体。它悬挂在一根沉重的黄铜杆上,整个钟摆在空气中摆动时嘶嘶作响。

我再也不能怀疑这个由那些善于折磨人的僧侣独出心裁地为我安排的末日。那些宗教法庭的人已经发现了我对陷坑有所察觉——那陷坑导致的恐慌注定是针对像我那样勇敢而不服权威之人的——那陷坑是典型的地狱,并被人传言为惩罚中的登峰造极之作。我纯粹因为偶然才没有掉入这个陷坑。我知道,这种出其不意、或是被诱陷进痛苦的手段就是所有这些地牢死亡之怪异中的重要部分。由于我没有掉进去,那魔鬼计划并没包括把我推进深渊的内容,于是(没有其他选择)一场不同的、更温和的毁灭就等待着我了。更温和!想到自己如此的修辞,我在痛苦中无奈地笑着。

要讲述我当时数着钢刀摆动次数时那长久的、比死还可怕的恐惧又有何益!一寸一寸地——一缕一缕地——那下降像是只有过几个世纪才会让人觉出来——它下降着,依旧在下降着!一天天过去了——可能是有好多天过去了——它在我上方近在咫尺地摆着,仿佛用它辛辣的呼吸拂着我。那强烈的钢铁气味冲进我的鼻孔。我祈祷着——我用祈祷劳烦上苍让它下降得更快些。我变得狂暴疯癫,挣扎着要迫使自己抬起来迎接那摇摆着的可怕弯刀。后来,我忽然平静下来,躺下来对着闪烁的死亡微笑,像一个孩子对着稀罕的小玩意一般。

我又陷入了一阵完全的知觉麻木,时间很短暂。因为当我又苏醒时,并没觉得钟摆有任何可以察觉的下降。但是这时间可能很长——因为我知道有恶魔在记录我的昏厥,而且他可以随意地制止摆动。这次醒来后,我还是觉得非常——哦!无法形容的——恶心和虚弱,好像经历了长时间的虚脱状态。即使在那段时间的痛苦中,人的本能使我渴望食品。我费力挣扎着尽量将左手伸到绑绳所允许的地方,拿到了很小的一块老鼠吃剩的残留物。当我把一部分塞进嘴里时,脑海里闪过一种隐约的想法——一种带有希望的高兴。可是希望与我何干?它是——正如我说的——一种隐约的想法,人总是会有很多这样的念头,但从来实现不了。我觉得那是一种带有希望的高兴,但我也感到那想法在成形过程中就夭折了。我徒劳地想努力实现这个念头——重新获得它。长期的折磨几乎已经耗尽了我正常的思维能力。我成了个愚笨的人——一个白痴。

钟摆的摆动方向与我竖躺的身体成直角。我感到那个月牙是预备穿透我的心脏的。它会磨损我外袍的哔叽布料——会返回并再次进攻——一次——又一次。尽管它那可怕的宽边(大约有三十英尺或更长)以及它下坠时嘶嘶作响的气势,都足以使铁墙分裂,但是要损毁我的外袍依然需要几分钟时间。想到这里,我停住了,我不敢想下去。我凝神于此念头——似乎只要抓住它不放,我就能阻止那钢铁的坠落。我强迫自己想象那月牙钢刀擦过外衣时发出的声响,想象衣服被撕开时给自己的神经带来的那种特有的惊栗。我想象着所有这些无聊的细节,直到牙关颤抖。

它坠落着——稳稳地潜进。面对着它下降和横向速率的对比,我怀有一种疯狂的快感。向右——向左——横扫一切——带着那该死的灵魂尖叫!向着我的心脏,带着老虎般鬼鬼祟祟的迫近步伐!我又笑又嚎,内心满是各种各样的念头。

它坠落着——势在必行而无情地下降着!它就在离我胸口三寸处摇摆着!我拼命挣扎——想猛力地挣脱出我的左手臂,它只有肘关节以下的部位可以活动,我能费力地将手从身旁的盘子处移到我的嘴巴,但仅此而已。如果我能把肘部以上的系结挣断,我就能抓住并竭力制止这个钟摆,而且还能尽力阻止这场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