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护工(第3/5页)

不过桑迪的程序设计也有不小的缺陷。比如,它不会过人行横道。最初几次我们散步的时候,它不愿意麻烦地等信号灯,只是向两边各扫一眼,然后在没有车辆时驮着我冲过马路,简直就像一个不耐烦的小青年。

自从不再着迷于想办法让桑迪帮我自杀,我就决定得把问题挑明。

“如果客户因为你擅自横穿马路而丧命,阳光护理会被告上法庭的,你知道吗?《终端用户协议》不会因为这种明显的错误免除你的责任。”

桑迪停下来,通常,它细长脖子上的“脸”在遛弯时会跟我的脸离得很近。可听我说完,它似乎真正感到窘迫似的转向一边,我能感到机器人蹲下的姿势更低了一些。

我的心里一紧。受责备时把脸转向一旁,是艾伦小时候的一个习惯,当她感到让我失望时,就会脸色绯红,不想让我看见马上要流下的泪水。

“没关系。”我对桑迪说。我模仿起以前对女儿说话的语气:“下次更小心一点。你的程序员是否都是相信他们有金刚不坏之身的鲁莽少年,所以选择性遵守交通法规?”

桑迪对我的藏书很好奇。不同于电影里的机器人,它不能在几秒钟内飞快地把书翻阅一遍。相反,如果我打盹儿或者浏览各个电视频道,桑迪就会拿一本佩吉的小说,坐下来阅读几个小时,像个真人一样专心致志。

我让桑迪给我阅读。因为不太喜欢小说,所以我让它给我阅读长篇游记和关于科学发现的新闻作品。多年以来,阅读科技新闻,寻找有意思的内容跟班里的学生分享,已经成为我的习惯。技术词汇和方程式让桑迪结结巴巴,于是我就解释给它听,这就好像我又有了一个学生,我喜欢给机器人“讲课”的感觉。

这可能是桑迪的某种产生收养效果的程序设计,让我感觉更好,还重温了以前的职业。可是我越来越吃这一套了。

我在半夜醒来,月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映出一个菱形。我想象着汤姆和艾伦在各自家中的爱人身旁熟睡,想象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的脸上,仿佛突然间他们都回到了童年。这让我感到既伤感又愚蠢,不过佩吉会理解我的。

桑迪停在我的床边,脖子扭向一边,保证摄像头不对着我。我觉得它像一只睡眠的猫。全天候待命也不过如此,我想。让一个机器人模仿睡眠,有点把这种拟人游戏玩得太过了。

“桑迪,嘿,桑迪。醒醒。”

没有反应。又多了一条给阳光护理公司的客户反馈。机器人会在睡眠中突发“心脏病”吗?难以置信。

我伸手去碰机器人的手臂。

它在齿轮和马达的嗡嗡声中坐起来,转回脖子看向我。摄像头上方有一盏灯,点亮后照在我脸上。我不得不伸出右手挡住光线。

“你没事吧?”我居然从电子语音中听出一丝焦虑。

“我没事,只想喝点水。你能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关掉头顶的杀人激光吗?我的眼睛都要瞎了。”

桑迪开动嗡鸣的马达,飞速为我取来一杯水。

“刚才怎么回事儿?”我问,“你真的睡着了?为什么你的程序里有这种功能?”

“对不起。”桑迪看似非常后悔地说,“那是个错误,以后不会发生了。”

为了能看见艾伦上传的新生儿照片,我尝试在一个网站上注册账户。

平板电脑架在我的床边。用触屏输入法填写各种信息简直是种折磨,因为中风,我的右手也不是特别好使,在屏幕上打字感觉就像拿着拐杖去按电梯按钮。

桑迪提出帮我注册,我长叹一声躺在床上,任由它来处理。它没有问我就填好了信息,现在机器人比我的孩子更了解我。我不确定汤姆或艾伦是否还记得我长大的那条街道——这是安全问题需要的答案。

下一页内容要求我证明自己是一名人类,以避免生成垃圾信息的注册机器人。我讨厌那些谜题——让你在杂乱无章的背景中破解扭曲的字母和数字,跟经历一场眼力测试似的。我费劲地阅读青少年——他们喜欢打字甚于书写——的潦草字迹多年,眼力早已不复当初。

这个网站使用的验证码有点不一样。三幅圆形图片呈现在网页上,需要我转动它们直至调整到正确的方向上。第一幅图是一只鹦鹉栖息在树叶里的近景,鹦鹉的羽毛颜色刺眼,形状抽象;第二幅是杂乱堆在一起的杯盘,晃眼的灯光从下往上照射;第三幅是饭店里倒放在桌子上的几把椅子。三幅图都旋转到怪异的角度。

桑迪伸出金属手指,飞快地把图片旋转到正确的方向,然后为我点击了确认键。

我有了一个账户,屏幕上布满了小玛吉的照片。桑迪和我久久地看着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滑过,对新一代家庭成员充满了喜爱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