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4/7页)

詹森一次搬来一个框架,很快就学会了拉瑞德涂抹淤泥的方法:抓几片大落叶,舀起淤泥,将覆有淤泥的叶子轻拍在框架上,再等淤泥风干。混上树叶,能使这种泥土糊的墙更厚更保暖,防水性更好。他们合力将糊好泥的框架搬到大树边,靠在大梁上。詹森割下的柳条都足够长,能建起更宽敞的小屋,里面足够两个人睡。

他们另外砍了几棵树苗来加固屋门,又把拉瑞德带来的绵羊皮挂在门上。天早就彻底黑下来了,他们在小屋前点起一团火,烧开了水,炖了香肠,热热乎乎地饱餐了一顿,以便晚上睡个好觉。拉瑞德去清洗锅碗,他回来的时候,詹森已经躺在帐篷一侧睡着了,留下半边空间给拉瑞德铺毯子睡觉。小屋很不错,拉瑞德发现自己也根本不介意詹森打呼噜。他俩一整天都没说话。森林一派沉寂,只有猫头鹰咕咕叫着夜出捕猎,还有一头熊仔经过。

同每年冬天进森林的头一晚一样,拉瑞德这次也在睡前琢磨着:我干吗还要回平港村?为什么不在这儿过一辈子?

当晚,梦境到来。但不是关于詹森·沃辛。头一回,他收到的以记忆形式呈现的,不是詹森的故事。

是艾伯纳·杜恩。

他坐在一张桌边,面前呈现着一个世界,或者说,是一幅地图,上面用不同的颜色标注着各个国家。他按动按键,不同的颜色汇聚到那个星球上,为他展现不同的面貌。杜恩端详着那个星球,意识到一件美妙的艺术品正在成型。那是种游戏,仅仅是一个游戏,但玩家中出现了一位旷世奇才。赫尔曼·纽伯,电脑玩家注册信息说。赫尔曼·纽伯当时正在休眠期间,他主导的“意大利1914”已经成就了世界霸主的地位,其帝国联盟和附庸国的疆域世所未见。

纽伯的意大利是个独裁国家,但有意识地呈现仁慈的一面。在每一个附庸国和被征服的地区,叛乱都会遭到最无情的镇压,而忠诚则得到丰厚的奖赏;税负并不高,当地人的习俗和自由得到尊重,计算机模拟下的民众过着舒适的生活;叛乱没有任何好处,还会失去一切,因此政府根基深厚,以至于即便在纽伯休眠期间那些滥竽充数的玩家犯下愚蠢的错误,也不能撼动意大利的地位。

杜恩原先对“国际游戏”没多少关注,仅把它视作一项消遣,就跟浪费一点点时间,看没完没了的三维全彩真人秀一样,不外乎无聊又纵欲过度的人们重复着爱和人生,沉闷至极。他忙着构建自己的权力网络,将他的移民部助理部长办公室打造成了世界的中心。可是,周围有太多的人在谈论纽伯的意大利。纽伯很快就要从休眠中醒来,这一次,他将征服整座星球。赌注押得很大,可玩家赌的是这场游戏结束的日期,而不是纽伯能否成功。他当然能成功。在“国际游戏”有史以来,只有纽伯一人,能从贫乏如斯的位置起步,在这么短时间内建立起如此强大的帝国。这就是完美。终极帝国。

杜恩要亲眼看看。

他仔细研究了几个小时:他们说的是真的。那种政府可以永远屹立不倒。这是一个全新的罗马帝国,相比之下,从前的罗马帝国显得那么短暂而微不足道。

真是个不小的挑战,杜恩心想。

在梦中,拉瑞德洞悉了赫尔曼·纽伯构想出并实现的那件艺术品。他在睡梦中大喊,反对着杜恩的计划。可梦境继续,他无能为力。

艾伯纳·杜恩出手买下了意大利,他买下了玩那个国家的权利。很贵,因为玩家市场出现了非法投机,价格水涨船高,这么做是为了逼纽伯多付钱来回购主导权。可杜恩不打算讹纽伯的钱,也不想再卖掉意大利。他将其视为一次演习,试验他在现实中的计划是否可行:他要试试他能在多大程度上毁灭这个世界的秩序。

他很小心地玩着游戏。拉瑞德觉得自己能理解杜恩的目的。他卷入没有意义的战争,让废物统率军队,把仗打得乱七八糟,但不至于太愚蠢,以免遭遇惨败。他慢慢地削弱军队,挖空帝国的财富。

他还悄无声息地腐蚀帝国的内部。对管理监督不作为,做出愚蠢的决定;对政府机构施加影响,助长腐败;赋税不公,堪称反复无常。被征服的国家遭到了更大程度的滋扰。宗教迫害;强行推行意大利语,歧视某些工作和教育团体;实施严格的出版限制;设置出入境壁垒;没收农民的土地,扶持贵族死灰复燃。总之,他做了所有能做的事,让纽伯的意大利走上帝国的老路。只有杜恩一个人能安排时间,控制一切。他精心观察,确保民怨慢慢地积累,他镇压叛乱,不让反叛势力成气候,只维持在小打小闹的水平。他在等待时机。我要的不是间歇泉,我要的是能毁灭整座星球的火山爆发,杜恩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