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第2/4页)

如果哪天夜晚我不去昂坦街,一个人呆在家里的话,我是睡不着的。我妒火中烧,无法入睡,我的思想和血液如同在燃烧一般,而赌博可以暂时转移我心中燃烧着的激情,把它引向另一种热情,我不由自主地投身到里面去了,一直赌到我应该去会我情妇的时间为止。因此,从这里我就看到了我爱情的强烈,不管是赢是输,我都毫不留恋地离开赌桌,并为那些仍旧留在那里的人感到惋惜,他们是不会像我一样在离开赌桌的时候带着幸福的感觉的。

对大部分人来说,赌博是一种需要,对我来说却是一服药剂。

如果我不爱玛格丽特,我也不会去赌博。

因此,在赌钱的过程中,我能相当冷静,我只输我付得出的钱,我只赢我输得起的钱。

而且,我赌运很好。我没有欠债,但花费却要比我没有赌钱以前多三倍。这样的生活可以让我毫无困难地满足玛格丽特成千种的任性要求,但要维持这种生活却是不容易的。就她来说,她一直跟以前一样地爱我,甚至比以前更爱我了。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过,开始的时候她只在半夜十二点到第二天早晨六点之间接待我,接着她允许我可以经常进入她的包厢,后来她有时还来跟我一起吃晚饭。有一天早晨我到八点钟才离开她,还有一天我一直到中午才走。

在期待着玛格丽特精神上的转变时,她的肉体已经发生了变化。我曾经设法替她治病,这个可怜的姑娘也猜出了我的意图,为了表示她的感谢就听从了我的劝告。我没有费什么周折就使她几乎完全放弃了她的老习惯。我让她去找的那一位医生对我说,只有休息和安静才能使她恢复健康,于是我对她的夜宵订出了合乎卫生的饮食制度,对她的睡眠规定了一定的时间。玛格丽特不知不觉地习惯了这种新的生活方式,她自己也感到这种生活方式对她的健康有益。有几个晚上她开始在自己家里度过,或者遇到好天气的时候,就裹上一条开司米披肩,罩上面纱,我们像两个孩子似的在香榭丽舍大街昏暗的街道上漫步。她回来的时候有些疲劳,稍许吃一些点心,弹一会儿琴,或者看一会儿书便睡觉了。这样的事她过去是从来未曾有过的。从前我每次听到都使我感到心痛的那种咳嗽几乎完全消失了。

六个星期以后,伯爵已经不成问题,被完全抛在脑后了,只是对公爵我不得不继续隐瞒我跟玛格丽特的关系;然而当我在玛格丽特那里的时候,公爵还是经常被打发走的,借口是夫人在睡觉,不准别人叫醒她。

结果是养成了玛格丽特需要和我待在一起的习惯,这甚至变成了一种需要,因此我能正好在一个精明的赌徒应该滑脚的时候离开赌台。总之,因为总是赢钱,我发现手里已有万把法郎,这笔钱对我来说似乎是一笔取之不尽的财产。

习惯上我每年要去探望父亲和妹妹的时间来到了,但是我没有去,因此我经常收到他们两人要我回家的信。

对这些催我回家的来信,我全都婉转得体地一一答复,我总是说我身体很好,我也不缺钱花。我认为这两点或许能使父亲对我迟迟不回家探亲稍许得到些安慰。

在这期间,一天早上,玛格丽特被强烈的阳光照醒了,她跳下床来问我愿不愿意带她到乡下去玩一天。

我们派人去把普丽当丝找来,玛格丽特嘱咐纳尼娜对公爵说,她要趁这阳光明媚的天气跟迪韦尔诺瓦太太一起到乡下去玩。随后我们三人就一起走了。

有迪韦尔诺瓦在场,可以使老公爵放心,除此之外,普丽当丝好像生来就是一个专门参加郊游的女人。她整天兴致勃勃,加上她永远满足不了的胃口,有她做伴决不会有片刻烦闷,而且她还精通怎样去订购鸡蛋、樱桃、牛奶、炸兔肉以及所有那些巴黎郊游野餐必不可少的传统食物。

我们只要知道上哪儿去就行了。

这个使我们踌躇不决的问题又是普丽当丝替我们解决了。

“你们是不是想到一个名副其实的乡下去呀?”她问。

“是的。”

“那好,我们一起去布吉瓦尔(1),到阿尔努寡妇的曙光饭店去。阿尔芒,去租一辆四轮马车。”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到了阿尔努寡妇的饭店。

您也许知道这个饭店,它一个星期有六天是旅馆,星期天是咖啡馆。它有一个花园,有一般二层楼那么高,在那里远眺,风景非常优美。左边是一望无际的马尔利引水渠,右边是连绵不断的小山冈;在加皮荣平原和克罗瓦西岛之间,有一条银白色的小河,它在这一带几乎是停滞的,像一条宽大的白色波纹缎带似的向两面伸展开去。两岸高大的杨树在随风摇曳,柳树在喃喃细语,不停地哄着小河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