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凯特·安吉尔(第4/10页)

我学会在经过某些地方时快速通过,目光直视,才不会被任何可怕的遗迹分散注意力。那扇阶梯下的棕色木门,就是这样的地方。有时门会轻微晃动,这必定是木头太干燥所造成的,但如果看到门在动,我总会想到门后有某个庞然大物,安静地等待门被开启。

在克莱夫·博登来访前,除非不小心,否则我从来不会去正眼瞧那扇门。我从未停下倾听门后的声音,而总是快速通过,试着忽视它、将它驱逐到我的生活之外。

回到那晚,罗莎莉、我和尼克被安排在客厅等待,隔壁是餐厅,大人仍在上演冲突与争执。这两个房间都有通往那扇棕色木门的走道。

此时争执声再度提高,我听到母亲的声音,她听起来很沮丧。然后史堤先生很快经过客厅,悄悄溜进餐厅。他动作很快地把门打开又关上,但我们还是瞥见了里面的三个大人;他们仍然站立在餐桌旁。

我看到母亲的脸,似乎因悲伤和愤怒而显得扭曲。史堤先生进去后,门很快就被关上,他一定站在门的另一边,以防我们推门进去。

我听到父亲讲话的声音,他正在命令某人。那种语气通常代表有麻烦了。克莱夫·博登说了一些话,父亲很生气地回答,声音十分响亮,所以我们听得一清二楚,他是说:“你会的,博登先生!你一定会的!”

我们听到餐厅通到走廊的那扇门打开,博登又说了一些话,但我还是听不清楚。

罗莎莉轻声说:“爸爸好像要打开那扇棕色木门!”

我们俩深吸了一口气,我害怕地依偎着罗莎莉。尼克这时也被我们的恐惧传染,大哭起来。我也开始哭叫,不想听到大人要做什么。

罗莎莉对我说:“嘘!安静!”

我大叫:“我不要那扇门被打开。”

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克莱夫·博登忽然蹦出来,我们三个孩子在客厅不断发抖。我无法想象当时他面对这些小小身影是何感觉,但不知怎么的,他也感觉到了我们的恐惧,弯下腰一把将尼克抱进怀中。

我听到他对尼克喃喃自语,但并不是安慰的语气。我太害怕了,无法留意他说了什么,可能是任何事。在他身后的走道上,我看见棕色木门已被打开,在那后面一盏灯被点亮,有道通往下方的阶梯,然后半转折处,底下有更多台阶。

博登抱着尼克走出房间,他将一只手放在尼克头上,然后走下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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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客厅里只剩罗莎莉和我,我们面临着恐惧的抉择。继续留在我们熟悉的客厅里,或是跟着大人走下阶梯。我紧抱着罗莎莉,双手缠着她的腿不放,史堤太太也不见了。

罗莎莉问我:“你要跟他们下去吗?”

“不要,你去好了!去看看再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不要,我要去幼儿室。”

我哭着大叫:“不要离开我!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走!”

“你可以跟我来啊!”

“不要,那尼克怎么办?”

但罗莎莉粗暴地把我推开。她脸色发白,眼睛半闭,发抖着说:“随便你!”

我虽然试着去抓她,但罗莎莉还是跑了。她沿着可怕的走道,经过那扇木门,然后很快地跑上楼去。当时我还以为她对我的害怕不以为然,但现在回想,我猜她比我还害怕。

我发现自己落单了,但因罗莎莉已经抛下我了,下一个决定便比较容易。

一股平静感涌向我,终止脑中可怕的想象,使我能够移动,我知道自己不可能一个人留在这里,也没力气跟着罗莎莉爬上那么遥远的楼梯,所以只剩一个地方能去;我走到那扇棕色木门前往下看。

通往下方的楼梯有两个灯泡,把走道照得通明,底下又有另一道开启的门,更明亮的灯光洒在阶梯上。楼梯很空旷且出人意外的干净,没有任何鬼怪或幽灵的痕迹,底下似乎有声音传来。

我安静地下楼,不想被发现。但当我到达楼梯底端,看到的是一间地窖,大人们正专注于某件事,我根本不会被发现。

我现在已不记得当时大人说了什么,只记得父亲和克莱夫·博登正在争辩,而大多是博登在讲话,母亲和史堤先生都站在一旁,而尼克仍然被他父亲抱在胸前。

地窖的面积之大之洁净都让我很惊讶。我并不晓得房子下有这么大的空间。从小孩的角度看来,这地窖的天花板很高,只比楼上矮一些,大人们无须低头走动。

地窖里大部分是储藏的杂物:很多战时搬出来的家具还在那儿,盖着白色的防尘布。沿着墙面有一堆装框的帆布,彩绘的那面朝内,所以看不清楚图案。靠楼梯这边有个被隔开的简易酒窖,另一边则整齐叠放着一大堆木板和柜子。

地窖似乎经常被使用,保持得井然有序。然而,当时真正令我印象深刻的不是这些,而是一个地窖中央竖立的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