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往事(第3/4页)

在废墟里被埋了整整三天后,我们总算获救了。

我们回到C城后,受到了英雄般的欢迎。原来,在那场泥石流中,剧团里参与慰问演出的小组只有我们两个生还,人人都说,是顽强的意志让我们重获新生。为此,省报还专门采访了我们,并做了一栏专题报道,歌颂我们在生死关头所表现出来的情比石坚的崇高友谊,宣扬姐妹花与残酷的自然灾害勇敢搏斗最终获得胜利的英勇事迹。

那时候,我们可都是现在广为传播的所谓正能量,在那么危险、恶劣生死攸关的情况下,相互鼓励,重获新生,当然是最感人的故事了。

接着,省委宣传部、市委宣传部,甚至街道居委会都邀请我们去做专题演讲,我们俩,理所当然地成了人人景仰的英雄……演讲多了,说到后面跟说别人的故事似的,再也没了刚开始回忆起来时的那种惊慌痛苦。可能是说得多了,痛苦都随着诉说慢慢地变淡了,时间也等不及我们去痛苦,而且会慢慢抹去伤痛。人们总要生活,总要娱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就成了C城的绝色双姝。为此,市委宣传部还特地拨出专款,不仅重新组建了剧团,更是根据我们的亲身经历编成话剧剧本,并由我们亲自饰演剧中的主角。

自那以后,我们做什么都在一起,连体婴似的形影不离。地下三天,真的就是过命的交情,不管我们认不认,都已经身不由己,周边的环境已经将我们俩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事情过去很久了,久到在泥石流中遇难的同事坟上的草都几番枯荣了,哪怕有小道消息散布我们为抢戏不和,韩熙在被人问及这段往事时还会说:如果没有姐姐,我可能早就死了,无论她对我做什么,她都是我的姐姐。

前面两句是感恩,后两句就隐藏着委屈了。

最初,这话是剧团为博话题要求说的,希望更多的观众走进剧场观看我们的演出。那个时候改革开放刚刚不久,人们在娱乐这个方面,已经憋屈得太久,他们开始疯狂地追星,释放自己压抑太久的热情。所以,剧团也极力地想把我们打造成话题的焦点,让我们也能散发出一些所谓的“明星”的光彩。我们都只是普通的小演员,也希望通过一些话题引起更多的关注,说就说吧。开始时,每次说完,韩熙还会悄悄来找我,让我看到时别生气,慢慢地,也就不来找我解释了。同样一番话,当然不能说太多遍,说多了,就没意义了。

偶尔我觉得,我们似乎真没从前那么好了,即使在同一个剧组,也不像从前那样一有空闲就聊天打闹。不过也是,那时我们的演出不断,不仅仅要完成剧团的演出任务,还要到其他场子进行一些歌舞表演,一有时间不是补觉就是准备节目,争分夺秒,我们都没有空去管那些小道消息是信口胡诌还是蓄意造谣。

如果我们都没有拍《孽海恩怨》……

“哦,对了,韩熙,你还记得这部剧吗?”说到这里,廖灵慧突然问道,沉浸在回忆里的韩熙闻言打了个冷战,脸色煞白,没敢回话。

君廉拖了条长凳过来,扶着妻子坐下。

廖灵慧很满意韩熙的表现,浑浊的双眼里透着一股阴森森的笑意,继续说下去:

《孽海恩怨》是投资人要求改编的电视剧本,投资人就是君氏的二公子,君廉。我们是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来投资拍电视剧,后来才知道,他是有目的的。

当时,我们剧团经常性地巡回演出,花销太大,是君氏一直在背后资助。因为君家的资助,我们还去刚刚成为经济特区的深圳演出过,隔着海湾,我们远远地看到香港上空的夜色灯火辉煌,心里充满了向往,你还记得吗?

不过,那个时候的君家还算不上C城最有名的富户。解放前,君家是C城的大户,为了躲避战乱,逃到了香港,改革开放后,君家又回来了,将余下的家产都投在了家乡,美其名曰落叶归根。

剧本是根据我们姐妹的故事改编的,不过,和我们原来熟悉的话剧剧本不一样了,在新的电视剧本里,我成了受惠者,后来忘恩负义,对姐妹做尽了坏事,最后将她逼到绝境,她在反抗中将我毁了容。在新剧本里,我是那个光看剧本就能让人恨得牙痒痒的恶人……据说,是从香港请来的编剧提出的改编创意,说是让作品与国际风潮接轨。

我原本是拒演的,但我们在剧本完成之前就与影视公司签了约,我们没有单方毁约的资格,除非赔得起巨额的违约金,我赔不起,只得演。在当时的国内,电视剧是刚刚起步的新兴产业,我们都不懂啊,只能任人摆布。

导演安慰我,说这个角色可以拓宽我的戏路,只有戏路广了才能长久地红下去,又劝我不必担心形象会受损,因为我们之间的故事早就有事实存在,剧情这样安排,就是颠覆一下观众的固有观念,让故事更有新意,以免观众产生审美疲劳,并许诺公司将要推出的几部新戏都让我做女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