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案 石头巷名妓创业 头牌女横死绣榻(第3/6页)

这个有来头的人,是盐业银行的屈经理。他是宝香的熟客,半月前就预定了要在华宝班做花头[10],说要“摆双台”。银行帮和奉系军阀是妓女的最爱,从进门,到床上,一路挥金如土。

从当铺回来,宝香就准备了茶点果盘,专心等着。五点多钟,屈经理出现在华宝班门口,一起进来的还有个男的,剃着平头,八字眉,小眼睛,嘴上一撮浓黑的八字胡。他俩后头,跟了一群长袍和西装。

据当时出门迎接的姨娘说,和屈经理一起的这个人从没见过,看着像日本人。一个上果盘的龟奴说,那八字胡是山东口音,屈经理喊他“张大帅”。

一群人坐了两桌,宝香端上双份果盘,摆在屈经理和八字胡面前,每样抓一份给两人。屈老板给了十块盘子钱[11],拉宝香坐在身边,叫龟奴上菜开酒。两桌菜上来,干果、鲜果、冷盘、热炒俱全,一桌十个大菜,鱼翅、紫鲍都有,喝的都是带来的洋酒,餐具全是景德镇的瓷器。两台酒下来,就是几百块大洋,班里上下都拿了不少赏钱。

吃完饭,宝香和几个姑娘就陪着打起牌来。牌桌上,却出了两场乱子。

9点半左右,屈经理和那张大帅聊起了生意,说些什么枪炮银元的。陪张大帅的姑娘笑呵呵地说:“屈爷那么有钱,是给这位张爷买大炮吗?”屈经理一拍桌子,推倒跟前的麻将,张口就骂,一桌子人全呆住。宝香赶紧搂了屈经理,甜言蜜语地劝。那姑娘随意打听客人的私事,犯的是大忌,宝香扯过那姑娘,扇了几嘴巴,赶回屋里。

屈经理好歹消了气,没过半个钟头,张大帅却拍起了桌子。他输钱输急了,挠头瞪眼,嚷着要泄泄火。宝香赶紧让姨娘叫来俩姑娘,张大帅却拽起宝香,要往房里去。这是抢盘子[12]的事儿,太没规矩。宝香撇开张大帅,往屈经理后头躲,屈经理也跟张大帅周旋着,想糊弄过去。张大帅掀起长衫,掏出一把左轮手枪,一把拍在桌上,说:“这娘们儿,我要定了!”见这架势,宝香马上挽起张大帅胳膊,赔起笑脸,领进了房间。

屈经理不愿意,推了桌子便走,一场热闹就这么散了。事后,宝香对姑娘们说:“管钱的不如管枪的,当官的没有不搂钱的。”保住更有钱有势的客人,这是她做生意的路子。

当晚,宝香陪张大帅住了半宿。一点多钟,张大帅起床走了,外面来了汽车接。宝香这才知道,华宝班躲过了一劫,这八字胡大帅,原来是奉系头子张三多[13]。

3月25日,晴,微风:刘宝香死前两天

送走张大帅,已经是25号凌晨2点。因为晚上有姑娘说错了话,宝香没睡,就给姑娘们上起了课,特意强调了出局陪坐的几大忌讳:不能把脚放在凳子牚上,会踩到客人;不能说“明天见”,是赶客人的意思;不能摸客人的腰,所谓“清倌的苞,客人的腰”,妓院里的客人三教九流什么都有,摸了腰说不定就惹上麻烦;去客人家里或饭庄出条子,一定要认了局票[14]才去,不能随便就答应;坐酒席,不能答应客人留宿,要稍坐便请辞,超过一个时辰就是失礼,临走要说声“宴歇(等一会儿)请过来”,是对客人的尊重。

据一个新来的清倌(北京妓院里处女的专门称呼)回忆,那天夜里,宝香特意给她讲了“点大蜡烛”的规矩。讲完规矩,已经快天亮了,宝香和姑娘们睡下,一觉睡到了中午。

处女第一次接客,仪式很隆重,要像新婚一样点龙凤花烛,闹洞房,北京俗称“点大蜡烛”。之后,这个妓女就能正式接客了

起床后,宝香叫宋姨娘陪着,去了外二警署。陪警署署长打牌,是年前例行的公事。在八大胡同的妓女看来,邱署长是个好警察,除了好色贪财,没什么毛病。哪家的姑娘被老鸨或客人欺负了,都去找邱署长,总能帮上点忙,完事之后免费留宿他一夜就成。据说,头等小班妓女,邱署长个个熟悉,闭上眼闻味儿也分得清是哪个。

打了几圈牌,让邱署长抽了几十块钱,宝香就托他办点事:下次去三红班,吓唬吓唬小知己,让她别再给华宝班找麻烦。邱署长有点无奈,他知道三红班和华宝班总较劲,但这是生意场上的事,他一个官家人,不好明里插手。对于这俩头牌的矛盾,邱署长这样说:“小知己确实过分,好几次使钱买通石头胡同的粪头,不给华宝班掏粪,搅得人家满院子臭,没法开门。亏得刘宝香能耐,把华宝班做那么好,但也抢了南班风头。”

临走,宝香给邱署长送去了十几张戏票,全是广和楼的包厢座。回去的路上,宝香给姨娘也塞了两张戏票,说:“想听戏,尽管找我,广和楼我有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