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灰烬之河 36(第2/4页)

电话铃响了。他放低了便携CD机的音量,于是巴赫的《G大调第四号勃兰登堡协奏曲》减弱成了耳边的细语。巴赫,本以为是乏味的选择,然而不久之后修表匠却发现巴赫的精确严谨正好同拆装古老机芯的活计形成了完美的搭配。他伸左手抓起了电话。一阵疼痛的冲击波贯穿了整个臂膀,提醒着他在罗马和阿根廷的“丰功伟绩”。他将听筒凑近右耳,用肩膀夹住了它。“喂。”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他的双手又开始做活儿了。

“一位你我共同的朋友给了我你的号码。”

“我知道了,”修表匠暧昧不清地说道,“我如何才能帮得上你?”

“不是我要求你帮忙,而是我们的这位朋友。”

修表匠放下了他的工具。“我们的朋友?”他问道。

“你为他在罗马和阿根廷做过些事情。我想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位了吧?”

修表匠当然知道。就是那个老头儿,他两次误导了自己,害得自己在工作现场损失了体面。如今他又犯了致命的忌讳,居然把自己的名字给了一个陌生人。显然他是有麻烦了。修表匠怀疑这事和以色列人有关。他认定这是斩断瓜葛的绝好时机。“对不起,”他说,“我想你一定认错人了。”

电话另一端的人想要出言否认,修表匠却挂了电话,然后调高了CD机的音量,让巴赫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工作间。

在慕尼黑的保密公寓里,卡特尔挂了电话,看着沙姆龙。沙姆龙仍然站在地图前,似乎在想象着押解拉德克向北接近捷克边境的进程。

“是我们维也纳工作站打来的。他们正在监控着奥地利的联络网。曼弗雷德·克鲁玆似乎把反恐怖警戒的级别提高为第二类了。”

“第二类?”

“这意味着你们在边境上可能会遇到些小小的麻烦。”

第二队人马潜伏在一道溪谷里,紧挨着封冻的溪流。有两辆车,一辆欧宝轿车,一辆大众厢式货车。基娅拉坐在大众车的方向盘后面,车头灯关了,引擎熄了,伯莱塔手枪稳稳当当地搁在她的大腿上。这里没有生命的迹象,没有村舍里传来的灯光,没有公路上传来的隆隆车声,只有冰雹打在车顶上的噼啪声和冬风吹过冷杉树树梢的呼啸声。

她回头瞥了一眼大众车后面的隔舱。这是为拉德克的到来而准备的。后面已经备下了一张折叠床。床的下面就是那间专门为老匹夫改装的隔舱,过境的时候会把他藏在里面。他在里面会很舒服——那是他根本不配享受的舒适。

她从挡风玻璃望出去。看不到太多东西,狭窄的公路向上攀升,直指远方的峰峦,最后消失在黑幕之中。接着,突然之间灯光闪出来,那是一道清亮的白光,照亮了地平线,将树木变成了一座座黑色的尖塔。有几秒钟的时间,雹子的颗粒变得清晰可见。它们在风中打着旋,犹如成团的昆虫。接下来,车头灯出现了。汽车攀上山坡,灯光罩住了她,又将树木的影子向一侧投去,接着再投向另一则。基娅拉的手握紧了伯莱塔,又将食指伸进了扳机孔内。

汽车在厢式车一侧戛然停下。她瞥了一眼后座,看见了那屠夫,只见他正坐在纳沃特和泽尔曼中间,身体僵硬,好似一名苏俄的政委,正在等待着血腥的政治清洗。她爬进了车后的隔舱,作最后的检查。

“脱了你的大衣。”纳沃特命令道。

“为什么?”

“因为我让你脱。”

“我有权利知道为什么。”

“你没有权利!照做!”

拉德克坐着没动。泽尔曼拽了他的大衣前襟,但是老头儿的双臂紧紧交叠在胸前不肯放。纳沃特重重叹了口气。这老杂种既然真想来一场摔跤告别赛,那就成全了他吧。纳沃特扳开他的手臂,泽尔曼顺势扒了他右边的袖子,接着是左边。接下来是鱼骨斜纹的夹克衫。随后泽尔曼撕开他的衬衫袖子,裸露出松皮垂坠的胳膊。纳沃特取出一枚注射器,其中注满了镇静剂。

“这是为了你好,”纳沃特说道,“药力柔和,作用的时间也不长。它会让你的旅程少了许多煎熬,不会犯幽闭恐惧症。”

“我从来没有幽闭恐惧症。”

“这个不关我事。”

纳沃特将针头刺入拉德克的胳膊,将活塞推到了底。几秒钟后,拉德克的身体松懈下来,脑袋坠向一侧,下巴松垂。纳沃特开门下车。他从腋下托起拉德克软瘫的身体,把老头拖下了车。

泽尔曼抓起了他的双腿,两人像在战场上抬尸体一样,把他抬到了大众车的一侧。基娅拉正蹲在车里,拿着一只氧气瓶和一个透明的塑料面罩。纳沃特和泽尔曼将拉德克撂在车厢的地面上,基娅拉随即将面罩覆住了他的口鼻。塑料上立刻蒙上了雾气,这说明拉德克呼吸正常。她检查了他的脉搏,稳健强劲。他们将他抬进了隔舱,扣上了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