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人名堂 26(第3/4页)

“我的名字叫雷内·杜兰,”加百列说道,“我来自蒙特利尔。”

神父对此点点头,似乎对海外来客早已习以为常。

“我能为您做什么,杜兰先生?”

加百列将当天早上在巴里洛切日报社所采用的说辞又说了一遍一一他来到巴塔哥尼亚,寻找一个男人,据信此人是他母亲的兄弟,他的名字叫奥托·克里布斯。加百列说话的时候,神父交叉着双手,用一双温暖和蔼的眼睛望着他。这位神父同多纳蒂大人、教会里的官僚专家、神学院院长德雷克斯勒主教这类人一比较,实在太不一样了。加百列对他感到很抱歉,因为自己对他不够诚实。

“我非常了解奥托·克里布斯这个人,”莫拉莱斯神父说道,“我得遗憾地说,他绝不可能是你要找的那个男人。你看,他没有兄弟姊妹,也没有任何家人亲属。还没等他创造好条件娶妻生子,他就……”神父的声音哑了下去,“我该怎么说这话才妥帖呢?他就不再适宜涉足婚姻了。岁月消磨了他。”

“他有没有对你谈及过他的家人呢?”加百列顿了顿,又道,“或者,谈及战争?”

神父扬起了眉毛:“我是听他忏悔的牧师,杜兰先生。在他生前我们讨论过许多事情。克里布斯先生,同他那个时代的许多男人一样,见证了太多的死亡和破坏。他也做过一些举动,让他深深地为之羞耻,他也在寻求赦免。”

“你向他提供赦罪了吗?”

“我向他提供了宁静的心灵,杜兰先生。我倾听他的忏悔,我令他自惩以得救赎。在天主教信仰许可的范围内,我帮助他做好准备,让他的灵魂面对基督。不过,我作为一名乡村教区的普通牧师,有没有能力救赎那些罪呢?连我自己也不敢确定。”

“我能问问你们都讨论过哪些事情吗?”加百列试探着问道。他知道他踏入了敏感的神学领地,而对方的回答又是他所期待的。

“我和克里布斯先生讨论的许多事情都是保密的忏悔。其余的又属于朋友之间的私密分享。我现在向你透露这些谈话内容是不合适的。”

“可是他已经过世二十年了。”

“即使是死人也有隐私权。”

加百列的耳边响起了母亲的声音,那是她的见证录的开篇:我无法讲出我所看到的全部。我不能。那是对死者的亏欠。

“也许这些内容能帮我判定这个人是不是我的舅舅。”

莫拉莱斯神父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我是个单纯的乡村牧师,杜兰先生,可我也不是个彻底的傻瓜,我对教区里的居民也很了解。你真的相信你自己是第一个来到这里假装寻亲的人吗?我非常确定奥托·克里布斯不是你的舅舅。我也不太确定你是不是来自蒙特利尔的雷内·杜兰。现在,我要失陪了。”

他转身要走。加百列扶住了他的胳膊。

“至少,能否在你走之前带我去他的墓碑?”

神父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蒙垢的玻璃窗。窗户已经变成了黑色。

“天黑了,”他说,“等我一会儿。”

他走下圣坛,消失在副室之中。片刻后,他再次出现,身穿一件褐色防风衣,手持一只大号的电筒。他领着他们走出一道侧门,接着走过一条教堂和宿舍之间的石子路。道路的尽头便是墓地的门。莫拉莱斯神父提起了门闩,接着扭亮了手电筒,将他们带入了墓地。加百列走在神父的身边。狭窄的甬道上杂草丛生,基娅拉紧跟在后面。

“你主持了他的葬礼弥撒吗,莫拉莱斯神父?”

“当然。事实上,我必须亲自安排一切。没有别人能做这事。”

一只猫从一块墓碑后溜出来,在他们面前的甬道上停下来,在神父手电光照下,它的眼睛反射出黄色的光。莫拉莱斯神父嘘了一声,那猫便消失在高高的草丛中。

他们走近了墓地一端的树木。神父向左转,带着他们穿过齐膝高的野草。这里的道路太窄了,没法并肩行走,于是他们走成了一条直线,加百列让基娅拉抓着他的手,扶着她。

快走到一列墓碑尽头的时候,莫拉莱斯神父停下脚步,将手电向下摆成了一个45度角。光束落在一块简朴的石碑上,碑上有奥托·克里布斯的名字。上面写着他生于1913年,死于1983年。在名字的上方,一块磨损的椭圆形玻璃下面,贴着一张照片。

加百列蹲下身,抹掉一层粉末状的灰尘,审视着那张脸。显然这是他去世前很多年拍摄的,因为照片上是一位中年人,大约五十岁的年纪。加百列只能确定一件事情:这不是埃瑞克·拉德克的脸。

“我料想这不是你的舅舅吧,杜兰先生?”

“你能确定这照片是他本人吗?”

“能,当然能。我自己找出来的,在一个存有他私人物品的保险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