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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并没有因为早前在加尔各答准备区突然发脾气而道歉,不过,随着我们所坐的这趟前往西里古里的夜车深入乡村,漆黑的夜色不时被村庄里或单独人家燃起的数百甚至数千堆火堆打破,他的态度举止表现出他不仅很抱歉,也很尴尬。在我们的小包房里,我们吃了一篮子旅馆烹制的烤鸡,喝了一瓶口感很棒的白葡萄酒,待会儿我们三个人还要躺在这里的折叠床上睡觉。吃完之后,理查烟斗里的烟草香味与印度潮湿空气里夹杂着的牛粪味儿混合在了一起。

这样的平静有些不同寻常。我们很少交谈,随着这列小火车发着轰鸣声驶过一个个村庄,一栋栋房子,这些地方因为篝火和偶尔出现的几盏提灯而变得闪亮,我们几个人反而对窗外飞快闪过的动人景色更感兴趣。我们此时正往高处爬升了一点点,不过我们都知道,明天早晨,那辆窄轨大吉岭喜马拉雅铁路列车将搭载着我们从接近海平面的高度一路爬升到平均海拔高度7000英尺左右的大吉岭,而这座城镇和布罗姆利-蒙特福特茶园就位于被称为小喜马拉雅的马哈巴拉特山脉。

太热了,我们只好打开窗户,如此一来,更多的尘土、烟雾和飘飞的灰烬全都一股脑儿钻了进来,不过随着我们呼啸着驶过更多的椰子和香蕉种植园,混浊且潮湿的空气变得微微凉爽起来,一阵阵热带灌溉棕榈树的浓郁臭味飘来,牛粪篝火的烧饭味儿就算没有被这股味儿掩盖,也渐渐与之混合在了一起。

在离开加尔各答的三四个小时之后,这辆大吉岭之星快车哐当哐当地驶过了萨拉桥,这座桥横跨在帕德马河上,非常有名。这之后,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唯有平原另一边成千上万座影影绰绰的遥远村庄划破了这黑夜。

晚上11点,我们三个人都躺在铺着薄褥垫的折叠床上,从我那两位登山伙伴制造出的声响来判断,他们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

有那么一会儿,我烦得很,各种想法和疑虑在我脑海里兜兜转转,明天晚上或周二早晨,与布罗姆利-蒙特福特勋爵在珠峰旅店的会面可能会像我担心的那样,演变成一场灾难。过了一会儿,伴随着列车的摇晃,以及大吉岭之星的铁轮碾压在铁轨上发出的舒缓声响,我也睡着了。

*

第二天清晨,我们在西里古里车站给英国人和其他国家的白人乘客准备的保留区里喝了茶与咖啡,吃了一顿丰盛的西式早餐,然后便换乘了那趟窄轨列车。这趟车总是在大吉岭之星抵达西里古里三十五分钟后准时发车,前往大吉岭。坐着这辆火车行驶了7英里后,我们来到了苏克那车站,开始沿着极陡峭的之字形转向线,慢悠悠地驶向大吉岭。这辆火车真的非常小,好像小男孩们梦寐以求的那种玩具火车,只不过稍稍大了一点儿。拥挤不堪的孟加拉平原上那股潮湿的气味儿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新的微风,我们还看到了一片绿色的茂密森林,林子里散发着雨后的清新气味,树林间时而出现茶园一行行高低起伏的茶树。我们原本预计会在正午抵达大吉岭,但我们碰到了两次岩崩,滚落的岩石横亘在铁轨上,因此耽搁了好几个小时。

“康尼岛小玩具火车”的工程师和消防员在三等甚至是二等车厢里一通吆喝,叫出了十几个人去搬从雨后湿透的悬崖上掉落下来的岩石,不过我和让-克洛德也满腔热情地加入其中,用撬棍撬起那些小块岩石,把它们从铁轨上弄走。

理查站到一边,双臂交叉,恶狠狠地瞪着我们。“要是你们现在弄伤了后背、大腿或者双手,”他轻声说,“你们攀登珠峰的机会就泡汤了。我的老天,让其他乘客去搬吧。”

我和让-克洛德笑了笑,表示同意他的意见,却也没搭理他,继续帮着清理铁轨,而那个工程师、消防员和一无是处的列车长(在大吉岭喜马拉雅铁路玩具列车发车之前,这个人就收走了我们的车票,因为人没法在一个个小车厢之间穿行,不过从那之后,这个人就闲待着,没活可干)全都懒洋洋地看着我们,交叉着手臂,皱着眉头。时不时地,他们还用孟加拉语、印地语和其他一些方言大喊大叫,要么是指挥我们,要么就是批评我们几句。最后我们终于把铁轨清理了出来,我和J.C.摇摇晃晃地走回了车厢。

又行驶了12英里后,我们居然再次碰到了岩崩,火车再次停了下来,这一次掉下来的岩石和砾石更大,一股脑全都堵在了铁轨之上。“暴雨。”那位工程师说着耸耸肩,抬头看看我们上方的垂直悬崖,无数微型“瀑布”从那里流下来。我和让-克洛德再次和那些二三等车厢的乘客一起,把数吨重的岩石撬离铁轨。理查可好,直接躺在他的铺上,打了个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