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1944年5月29日,星期一(第3/17页)

她应该立刻投入行动。马上让她作汇报更好,今天她就有机会提出自己的新计划。特别行动处的人一开始会谨慎对待,因为谁也没有派过清一色都是女性的小组执行这类任务。一定会有这样那样的阻碍。不过干什么事情都会有阻碍的。

他们到达伦敦北部郊区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到处是起早干活的人,邮差和送奶工在递送货物,火车司机和公交车售票员正徒步赶去上班。战争的迹象随处可见,反对浪费的招贴画,屠夫的窗口挂的“今天没有肉”的牌子,一个开着垃圾车的女人,整排被炸成废墟的小房子。但这里没人会拦住弗立克,没人会要她出示证件,没人会把她投入牢房,拷打她交出情报,再把她用拉牲口的卡车送到某个集中营,一直待在那里饿死。她感到卧底生活那种高度紧张正慢慢缓解,她往后倒在汽车座椅上,闭起了眼睛。

她醒来的时候,汽车已经进了贝克街。车子走过了64号。特工一般不进总部大楼,万一受到审问,他们便不会透露其中的秘密。事实上,很多特工都不知道它的地址。汽车转到了波特曼广场,在那座公寓楼——果园宫外面停了下来。

司机跳下车,为她打开车门。

弗立克走进里面,去找特别行动处的那一层。见到珀西・斯威特时,她一下子来了精神。这是一位五十岁的男子,秃头,上唇留着牙刷般的胡子。他像父亲一般喜欢弗立克。他穿着便装,两人都没有敬礼,特别行动处的人都没耐心讲究军事礼节。

“看你的脸色就知道事情不妙。”珀西说。

他同情的嗓音让弗立克再也忍不住了,刚发生的悲剧骤然间压垮了她,她一下子哭了起来。珀西用胳膊搂住她,拍着她的后背。她把脸埋在他的老花呢夹克里。“没事了,”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

“哦,上帝,对不起,我怎么成了这样哭哭啼啼的女孩。”

“我希望我的手下都是你这种女孩。”珀西话里有话地说。

她离开珀西的怀抱,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请别在意。”

他转过身去,用一块大手帕擤了擤鼻子。“是喝茶还是喝威士忌?”他问。

“还是茶吧。”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屋子的陈设破破烂烂,是1940年匆忙配置的,以后就再也没换过。一张不值钱的桌子,一块破旧的地毯,还有几把配不成对的椅子。她一下子陷在松垮垮的扶手椅里。“沾了酒我会睡着的。”

她看着珀西沏茶。他这人很有同情心,但也会十分强硬。他在一战中获过战功,二十几岁时领导过工人罢工闹事,他参加了1936年的卡波街战役【5】,与东伦敦佬们袭击了试图穿过伦敦东头犹太人街区的法西斯。他会就她的计划提出各种尖锐细致的问题,但他也会十分开明,听取别人的见解。

他把一杯茶递给她,外加牛奶和糖。“今天上午晚些时候有个会议,”他说,“我要在九点钟以前把简报送给上司。时间有点儿紧。”

她喝了一口甜茶,感觉到摄入的能量带来的快意。她把在圣-塞西勒广场发生的一切告诉他,他坐在办公桌边,用尖尖的铅笔记着笔记。“我本应该放弃这次任务,”她最后说,“安托瓦内特对提供的情报有怀疑,我本应该推迟突击,给你发一条无线电通知,说我们寡不敌众。”

珀西悲哀地摇摇头说:“可是没有时间推迟。要不了几天就要进攻了。就算你向我们发出请求,我估计结果也没什么两样。我们能干什么?我们无法给你派更多人手。我想我们只能命令你不顾一切往前冲。必须作出尝试,电话交换站太重要了。”

“嗯,这倒是种安慰。”想到不必认为阿尔伯特是为了她的战术失误而死,弗立克心情稍稍好过一些了,但这并不能让死人复生。

“米歇尔没事吧?”珀西问。

“确实很受罪,不过都会恢复的。”特别行动处招募弗立克时,她没告诉他们自己的丈夫是抵抗组织的人。如果他们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他们就会去让她干别的工作了。但这一点并没有真正得到证实,只是她的猜测。1940年5月她在英国探望母亲,米歇尔像当时所有身强力壮的法国青年一样,正在部队服役,法国的沦陷让他们滞留在国外。当她以特工的身份回来时,才知道她丈夫的真正身份,那时组织在她身上已经投入大量的时间和训练,她对特别行动处来说已经相当重要,不会只凭推测她有情感牵涉就开除她了。

“谁都不愿意从后面挨枪子儿,”珀西若有所思地说,“别人会认为那是在逃跑时中的弹。”他站了起来,“好了,你最好回家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