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第2/8页)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狄更斯又说话了:“还有那个古怪的残疾女仆,抱歉,她叫什么名字?”

“罗珊娜·史皮尔曼。”我说。

“对,一个怪异又错乱的角色,名字倒挺美。罗珊娜·史皮尔曼。故事开始时你说她是范林达夫人从感化院聘来的?”

“没错,”我说,“我想象中罗珊娜来自某个类似你创立的乌兰尼亚庇护所的机构。”

“我大约二十年前在勃德考特小姐协助下设立的,”狄更斯依然笑嘻嘻地走来走去,“我也猜到了。我曾经带你去过乌兰尼亚,你应该知道那里的女子都曾经沦落风尘,得到重新出发的机会。”

“罗珊娜·史皮尔曼也是。”我说。

“的确。可是范林达夫人或任何跟她同等身份地位的人如果知道罗珊娜曾经……是烟花女子,很难想象她还愿意雇用她。”

“嗯……”我应了一声。让罗珊娜有一段不堪的过去正是我的目的。这点可以说明她对布莱克的一片痴心注定不会有结果,也赋予这场暗恋几许情色氛围。话说回来,像我的范林达夫人这么优雅的人物——也跟罗珊娜一样注定走向厄运——竟会雇用妓女,不管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确实很难说得通。我在纸页上多记了一笔。

“小偷好了,”狄更斯的语气里有着他平日的果断,“让可怜的罗珊娜有窃盗前科,那么卡夫探长认得她是因为他曾经逮捕她入狱,而不是因为她曾经在街头拉客。”

“偷窃的罪恶比街头拉客轻微吗?”我问。

“没错,威尔基。如果她曾经卖春,那么不管她如何从良,范林达夫人的家都会蒙上污名。给她窃盗前科,那么读者就能看出范林达夫人雇用她、给她机会重新做人,是多么宽宏大量的行为。”

“有道理,”我说,“很有道理。我会记下来,要修改罗珊娜的背景。”

“再来是盖德菲·亚伯怀特牧师的问题。”狄更斯接着说。

“我不知道亚伯怀特牧师也有问题。刚刚我读的时候你还哈哈大笑,说你很喜欢这个伪君子的真面目被揭发。”

“说得对,说得对!你的读者也会有同感。问题不在这个角色,你用高超的手法将他描写成一个伪善者,野心勃勃,还想窃取仕女的财富。问题在他的头衔。”

“牧师吗?”

“正是。亲爱的威尔基,很高兴你也看出问题所在。”

“查尔斯,我恐怕没看出来。身为一个道貌岸然的神职人员,私底下却虚伪欺骗,不是更有意思吗?”

“这话当然很对!”狄更斯说,“我们都见识过这类虚有其表的神职人员,表面上要大家认为他们急公好义,私底下却是汲汲营营求富贵。不过,如果我们把对象换成亚伯怀特先生,控诉的强度丝毫不会受影响。”

我正要抄录下来,却停住笔、搔搔头:“这样好像减弱了,也稀释了,淡化许多。如果亚伯怀特牧师不是神职人员,他要怎么担任这么多妇女慈善团体的主席?再者,这样修改以后,就不符合我在大纲写下来的那段精彩对白:‘他职业是牧师,天生有女人缘,选择当个热心公益的人。’不到一个小时前我念到这几句,你也笑得很开心。”

“是没错。可是如果你把‘牧师’换成……比如说‘律师’,效果一样好。如此一来,很多——也许数以千计——读者在欣赏精彩情节的同时,情感上不会产生冲突。”

“我不太……”我说。

“先记下来。威尔基,你只要答应我将来写作时会考虑我的建议就够了。任何像我们这种杂志的严谨编辑发现这类问题一定会跟作者提,否则就是失职。事实上,换成你在编辑别人的作品,也一定会建议把亚伯怀特牧师降级为亚伯怀特先生。”

“我不太……”我又说。

“还有最后一点,亲爱的威尔基,关于你的书名……”

“对了,”这回我的语气带点渴望,“查尔斯,你喜欢哪个?”灵蛇之眼”或”蛇眼”?”

“其实我都不喜欢。”狄更斯说,“亲爱的威尔基,关于书名的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好一阵子。坦白说我觉得这两个名字都有点儿邪门儿,从市场的角度来看,不够吸引人。”

“邪门?”

“嗯,灵蛇的眼睛,不讳言带有圣经故事的意味。”

“也有印度教异端信仰的意味呀,亲爱的狄更斯。我对印度的各种教派做了透彻研究……”

“有哪个教派崇拜蛇吗?”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可是印度教徒……无所不拜。他们有猴神、老鼠神、母牛神……”

“所以肯定也有蛇神,这我同意,”狄更斯用安抚的口气说,“可是你的书名还是隐藏着伊甸园和里面那条蛇,也就是恶魔。更何况,你的钻石明显以‘光之山’为范本,更加不能让人有这方面的联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