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6页)

“可怜。”承欢嚷,“彼时你几岁?”

麦太太微笑:“九岁。”

“怎么像是在晚娘家生活?”

麦来添讶异,“我从来没听过这故事。”

他妻子说:“因我从来不与人说。”

“一切都过去了,妈妈。”

“你且听我说完。”

“还有下文?”

“我把豆浆提回家中,如释重负,谁知我父亲吃完早餐,眼若铜铃,瞪着我骂:‘鸡蛋为何只剩半只?怪我偷吃。”

承欢愣住。

麦太太轻轻说:“我一声不晌,退往一边,几十年过去了,我没有忘记此事。”

承欢大惑不解,“可是你一直照顾他,直到他去世。”

麦太太点点头,“常骂我穷鬼穷命,讨不到他欢心。”

承欢更加不明白,“为何要他欢喜?”

麦来添笑笑,“承欢你不会了解,那是另外一个世界。”

承欢吁出一口气,“爸,多谢你从来不叫我替你买早餐。”

麦太太笑,“他天天替你买薯条,我们这一代最吃亏。”

麦先生说:“儿童地位是日渐提升了。”

“还有许多黑暗事。”

麦先生劝说:“算了,小时总由他养活。”

承欢摇头,“叫小孩去买早餐,真亏他想得出来,他的口福比小孩的自尊更重要。”

麦太太终于说:“这些塑胶桶无用,丢掉吧。”

环境好了,垃圾房什么都有,整件家俱,冬季用过的尼龙被,统统懒得收,扔掉第二年重买,人人如此,不觉浪费。

一直到第二天,承欢犹自不能忘记母亲童年时那只鸡蛋。

她问好友:“毛毛,你会不会叫孩子出力你享福?”

毛咏欣说:“所以令堂脾性怪些你要原谅她。”

承欢叹口气,“我从未想过会不原谅她。”

承欢自己的小公寓也布置好了,她回辛家亮的家去拿东西。

自然预先知会过屋主,去到那里,发觉物是人非,承欢坐在床沿,无限感慨。

若不是母亲节外生枝,推延婚期,两人一早就出发去度蜜月了。

母亲其实亦秉承外公那一套,只不过她没有叫女儿去买早餐,她叫儿去办酒席,都是违反子女意愿施展父母特权牺牲孩子使自己得益。

承欢轻轻对自己说:“我不会直接或间接左右子女。”

发完誓心中舒服不少。

她拎起行李,刚想走,有人按门铃,原来是辛家亮。

他特来招呼她,“喝杯茶。”

家丽买了许多柠檬香红茶包,此刻还是第一次用。

家亮斟了一杯给承欢,忽然有点落寞,“现在,”他说,“我是一个有过去的男人了。”

承欢笑得落下泪来。

她安慰他:“不要担心,某同某,各离婚三次与两次,在社交场所照样受欢迎。”

“家母已往伦敦去小住。”

“你们辛家倒是喜欢雾都。”

“比北美洲几个城市略有文化。”

“辛伯伯好吗?”

“他已完全康复,外貌与衣着均被朱女士改造得十分年轻。”

承欢莞尔,这是女性通病,男人在大事上影响她们,她们便在小事上回报。

“她可有叫辛伯伯染发换牙?”

“都被你猜到了,摆布他一如傀儡。”

“言重了,她也是为他好,打扮得年轻点无可厚非。”

辛家亮说:“印刷厂生意好得不得了,最近有份新报纸出版,已与他签下合同。”

“那多好。”

辛家亮旧调重弹:“可是辛志珊往后的财产,都与我无关了。”

承欢没好气,“你再说这种话,我必与你绝交。”

“对,你从来没看得起过我。”

“神经病。”

辛家亮微笑,“仍然肯这样亲昵地骂我,可见还是有感情。”

“来,帮我把箱子扛下楼。”

司阁看见他们,连忙笑着招呼:“辛先生辛太太,怎么还未搬进来?”

承欢想,也许明年后年,他会发觉,那辛太太,不是她。

辛家亮如果愿意,很快会找到新欢,女性仍然温驯,向往一个家,盼望受到保护,男性只要愿意付出,不愁没有伴侣。

在停车场,承欢与辛家亮拥抱一下。

辛家亮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他几乎有点呜咽,“让我们从头开始。”

“有此必要吗?”

“我愿意。”

也好,现在她亦有自己的家,彼此来往比较方便,也并不是贪图他什么。

祖母的遗产提升了承欢的身分。

所以在旧时,有能力的父母总是替女儿办份丰盛的妆奁,就是这个意思。

“承欢,我约你下星期三。”

承欢踌躇,“星期三我好像有事。”

“从前你未试过推我。”

“那时我不成熟。”

“你有什么事?”

承欢拍拍他肩膀笑道:“我的事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