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你好好当你的频伽吧(第3/5页)

移开挡路的破烂桌子,满是污迹、布满青苔的墙面上,是一个个浅白色的“正”字。摸着有微微的凹凸感,应该是用锐器刻上去的。

这样一间破败的柴房里,谁会在这里刻“正”字?这些字又代表着什么呢?

我摘掉耳朵上的蓝牙耳机,转身冲出柴房,快步往大殿走去。

心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答案,但我还是想要亲自证实。

来到大殿时,摩川正在接待信众。那是对四十多岁的夫妇,因为小儿子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总是咳嗽不见好,特地来给孩子向山君祈求平安健康的。

我在旁边默默听着他们夸赞自己的孩子是如何如何可爱,如何如何懂事,脑海里却不自觉浮现出11岁的摩川。

11岁的少年,本来也该是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却因为被选为言官的继任者,不得不远离亲人,独自在庙里修行。

老言官慈爱些也就罢了,偏偏古板又严苛,只要犯一点错,就对他动辄打骂。柴房里那一个个“正”字,到底是多少次禁闭积累下来的?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他由那个打不服的少年,终是长成了如今的模样。他不再挣扎,不再不甘,一如他“父亲”教导的那样,履行着言官的职责,日复一日。

我望向殿里那座巨大的鹿首人身像,这次不再从祂的眼里看到悲悯,只是无尽的冷漠。

频伽传达信徒的愿望,那频伽的愿望又有谁来传达呢?

中年夫妇待了有十几分钟才离开,他们走后,换我坐到摩川对面。

他视线一下落在我的额头,微微蹙了蹙眉。我抬头摸了摸那处,摸到一个鼓起来的肿块,以及一点已经干涸的血痂。

“哦,刚刚劈柴的时候不小心被飞起来的木片溅到了。”我解释道。

他起身走进自己屋子,过了会儿,拿了一瓶酒精棉球和一张创可贴出来。

双手交叉撑在矮几上,我乖乖仰着脸任他给我处理伤口。

“嘶,好痛!”酒精擦过伤处,只是很小的刺痛,我却发出了夸张的痛呼。

摩川手一抖,立刻放轻了力道。

我享受着他的服务,眯着眼道:“我在柴房里发现了很多‘正’字……”

酒精棉球突兀地停在一个地方许久,过了会儿,摩川放下夹着棉球的镊子,将桌上的创可贴递给我。

“一画代表一次禁闭,还是一天?”我拆开创可贴,小心递给他。

他单手给我贴上,像是怕不牢固,贴完了左右还用力按了两下。

我这回是真的吃疼:“哎呦,你轻点!”

他拿走垃圾和酒精棉球,再次进了房间。

这态度,明摆着不想回答。

趁他没回来,我翻找一阵,找到被放置在角落的围棋套装,打开取出里头的两盒棋子,再把棋盘展开摆到矮几上。

等他回来,我已经准备妥当:“一直下围棋多无聊,这样,咱们来一局五子棋吧。我要是赢了,你告诉我柴房里那‘正’字怎么回事。”

他愣了愣,目光嫌弃地扫过棋盘,好像在说:“我为什么要陪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你要是赢了,我给你们这儿捐十万块怎么样?”

鹿王庙接受信众的香火供奉,也接受社会各界的捐赠。这些钱并非频伽的私产,都是由政府监管,最后投入到厝岩崧的经济建设中的。

十万块,虽然对这个贫穷的地方来说是杯水车薪,但怎么也能修个十来米的路吧?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我抛下诱饵,只等摩川上勾。

他也果然咬勾了。

盘腿坐下,他抬抬下巴,示意我先走。

围棋他是个中高手,但五子棋可就差远了。没两分钟就被我逼到绝境,两条线都连成了五子。

怕他恼羞成怒,我收敛着笑容,道:“愿赌服输,说吧,那‘正’字是天还是次?”

他紧抿着唇,不情不愿垂下眼,指尖轻轻拨动棋盘上的棋子,渐渐组成一个“天”字。

那么多“正”字,少说加起来也有上百天,这还是他会写字后刻的,那不会写字的时候又被关了多少天?

“摩川,你知道的吧?那道门,其实只要轻轻一踹就破了,你就可以从里面出来。”很多次我回顾十一岁的那段记忆时,都会有个疑问——柴房的门破烂成那样,为什么摩川不直接撞门而出呢?

三岁、五岁或许做不到,但随着年龄的增加,十一岁的他,成年的他,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摩川将棋盘上的棋子一粒粒归进棋盒中,然后冲我伸出手。

我很快会意,将手机解锁交给了他。

他单手输入,打完字直接将手机倒转推到我面前。

“出来了,去哪儿?”

他总是很擅长在我抛出一个问题后,用反问把我问得哑口无言。这几个字无异于当头一棒,将我所有的自以为是在瞬间打了个干净。我意识到,这其实就跟我之前问他想不想离开这里去外面一样,根本是个无解的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