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古(第3/8页)

这是一个离经叛道的问题,一个荒诞不堪的问题,但这是两位天才在历经十年磨难之后向我提出的问题。十年前我也许可以学天石付诸一笑,但现在我却知道没有人再能这样做。可是楚琴为什么要这样问,难道眼下的异变竟然与十年前的那场争执有关?我扶住前额,感觉大脑里一片空白,“我还真的有些累了。”

他俩对望一眼默默离去,走进了同一个房间,他们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立刻怔在了门口。

(三)

……时间源头空间源头宇宙源头……非时间的时间,非空间的空间,非物质的物质……爆炸……虚无与万有交媾……上夸克下夸克……顶夸克底夸克……粲夸克奇异夸克……它们是孪生兄弟……

耦合……力……轻子重子……原子分子……星系……恒长世界。

但某一天有个底夸克不见了,剩下一个顶夸克孤孤单单,亿万年中从未分离的孪生兄弟少了一个,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我大叫一声从梦中醒来,却发现楚琴正仪态庄严地站在我的床边,她断喝一声:“佛陀说,色即是空。”刹那间慧光照彻,巨大的冲击之下我几难成言:“你是说……逆过程?”

“秋千下落是因为它曾经上升。”天石漫不经心地晃荡手中的怀表,“最初的宇宙学认为宇宙是静态的,但这意味着在热平衡作用下我们将看到一个熵—单位时间内高温物体与低温物体之间的热交换量—趋于零从而‘热死’的宇宙。后来由于哈勃等人的贡献,我们发现宇宙是持续膨胀的。虽然这可促使不同形态物质产生温差从而避免‘热死’,但如果这过程持续下去,我们将看到一个总体温度趋近绝对零度从而‘冷死’的宇宙。这两种模型都无法解释长存至今的宇宙为何还有活力,想到这一点之后,一切便好理解了。宇宙应该是一个秋千。你因为提出‘定律失效’而被驱逐,其实你是对的。宇宙现在正处于即将从膨胀转入回缩的时刻,那个陪伴了牛顿的一生,陪伴了爱因斯坦一生的时空正在发生巨变,他们在当时的时空里发现的定律怎能不变?当年,那些卫道士们把我和楚琴从学院的围墙里驱逐出来,但却让我们发现了整个天空。我蔑视他们,当秋千就要开始下落的时候,他们还不相信势能也可以转化为动能。”

“铀的临界质量改变也是这个原因?”我没忘记问最关心的问题。

“当宇宙开始回缩,一切定律均会改写,常温宇宙回缩为高温高能的宇宙奇点。这本身就是一个颠倒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楚琴肯定地回答。

我已说不出话。我想象一个秋千在寂寥的虚无中晃荡,它在最高点的突然俯冲带给我的惊骇无法言表。原子在颠倒的秩序里崩塌,而曾经包罗万象的宇宙正向奇点奔去。我想象包含无数生灵种族连同它们的爱与梦想的世界,将如同一笔错画的风景般消逝无痕,但我其实找不出这风景究竟错在了哪里。

也许他们说出了真理。如果时空无限现在即是永远,可谁又能活在一个永远的年代里呢?隐隐地我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像梦一样缥缈:天塌了。

(四)

“零并不是虚无,它等于所有的负数加所有的正数,这实际上就是包罗万象。当你掌握了它,你就会面对一个两方等重的天平,这时哪怕你只吹一口气也足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一切。物质与能量、时间与空间都存在于你的转念之间,多么壮观多么美妙……”

我大汗淋漓地惊起,心中怦怦乱跳。四周是浓稠的黑暗,但我却感到有什么人在角落里窥视着我,这种感觉是那样强烈。我猛地摁亮照明灯,没有人,的确没有,我暗暗吐出口气。我不想再回到刚才的梦境中去,也许可以出去走走。

在这座建筑的东部一块面板挡住了我。我试着按住一处掌形的凹陷,显示器开始显出几行字:一号特权者楚琴,二号特权者陈天石,三号特权者何夕。我盯着屏幕,想不到自己已被吸纳。这时显示器又打出一行字:确认为特权者。随着一阵轻微的声音面板移开了,然后我便看见了—巨人。天哪,那真的是一个巨人!

我下意识想逃,在巨大的阴影压迫下我简直难以呼吸,我甚至根本调动不了自己身上的肌肉。背后又传来响动,我悚然回头,是陈天石和楚琴。

楚琴顺着舷梯登上四十米的高度,在那儿正可摸到巨人的光头。“他站起来能有七十米高,不过他却只是个胎儿。是我和天石的孩子,他是个男孩儿,我们叫他丑丑。”丑丑似乎很惬意被人抚摸,竟然无声地咧嘴一笑,脸上漾出酒窝。

我怔怔地望着这个巨大的婴儿嘴边挂着的口水,喃喃道:“怎么做到的,是基因突变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