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那个毁了我们的女人 The Woman Who Destroyed Us(第2/12页)

她想把植入物从他脑子里撕扯出来,可这注定是无用的,她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亨利的眼睛里会充满被背叛的滋味和对她的仇恨,然后他会离开,把植入物重新放回去。

但在那个晴朗的春日,麦琪的身体在门廊上垂落着,如同骨骼失去了支撑的意志,她突然有了个主意。她救不了亨利,但可以向人们揭露那个女人,那个怪物,以及她所做的一切!她可以向所有的人揭露,他们所热爱的东西只不过是一种幻觉。

麦琪坐了起来,凉爽的空气突然使她感到精神振奋。我能做到的,她想。那个医生总是声称植入物并没有让你与众不同,只是让你成为一个更真实的自己。但她错了,麦琪可以证明这一点。因为医生也有植入物,没有它……

对,他们都会明白的,手术之后,她已经成为另一个人,原来的她不复存在,别人也是这样。

一个邪恶的念头在麦琪脑海中回旋着,她在考虑谋杀?毕竟,她知道自己失去亨利的感觉。

但是没有。医生是一个程序化的人格,仅此而已。一个写在真实人类大脑中的“有机”AI。如果有的话,麦琪会挽救那个承载着AI的母体。

这是两年来第一次,麦琪的嘴唇蜷缩成一团,好似显露出一个微笑。毕竟她需要这份宣言。

她把我们卖给了一个奇迹。

“我不能下床。”那个女人告诉人们,她在所有杂志的简介中都提到了这句话。人人都知道她的故事,但不管怎么说,她告诉人们,那些如碎片般不停盘旋着的想法如何撞向她,束缚她,她无法摆脱恐惧,除非她紧紧抓着每一张糖果纸和断了的铅笔,哪怕被刮破了手掌,鲜血横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带她回到年少的时候。这样极具画面感的细节——我想知道,她是否为自己编写了一个可以刺激创造性语言的子程序。

当她经受深度脑刺激时,那些想法会在她脑海里盘旋几个月,她幻想着剃刀和绳索。她的父母为她尝试了所有传统的治疗方法,但都失败了。她说那感觉像是溺水,头脑一片空白。她将最后一丝希望寄托于新技术,希望能治好她的病。

我不知道我是否相信那个女人。她的父母现在已经去世了,他们非常喜爱的杂志。没人采访过他们,但如果我能和他们对话,他们会说些什么?也许他们不喜欢我。也许他们不再像曾经那样爱他们的女儿,当人们问起为什么他们的女儿不在学校时,他们尴尬地躲闪。也许他们在黑暗中窃窃私语,说着他们的秘密,说如果他们的女儿自杀了,生活会变得更容易。所以,当新技术给他们机会,让女儿杀死她自己,并称之为治疗的时候,他们就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亨利和我没有头脑发热,我告诉那个女人了。我告诉她这很难,那时候我们得到了机会,我们都很开心,我确实很开心,亨利对我说,他也很高兴。可我告诉她,亨利不需要修正,我们不需要奇迹,我不想冒任何不必要的风险,没有什么比我的孩子,我孩子的大脑更珍贵。

“这不会改变他,”她告诉我们,但她说的是错的,“只会让他变得更像他想成为的那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她当然会这么说。这是她唯一能做的,去原谅她对自己做了什么,不是吗?

我还是差点拒绝。我告诉亨利,我很爱他,爱他本来的样子。我不希望他变得不同,变成另一个人。当你爱上一个人的全部时,连别人眼里的缺点你都爱。亨利的诊断有了进展,那是自亨利生病以来,我第一次略有心安。首先是多动症,接着是反复循环的焦虑症、双相情感障碍、边缘型人格障碍、狐独症,每一位新接手的医生都有可能宣称之前的诊断有误,增加新的治疗方式。但是很久之前,当第一个儿童心理学家跟我解释亨利在学校的举动不只是普通孩子的阶段性行为时,我感到震惊……我问自己,是否愿意把自己的孩子变换成一位医生所说的“正常人”。恐惧使我难以呼吸。

因为我知道那个人将不再是亨利。

我要让儿子知道这一切。我得确保他知道这一切,每一天都清楚,特别是他父亲离开后的日子。当我发现,他盯着大学或求职网站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像有人在他的胃里打了一拳。他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告诉他,他不需要做脑部手术。对我来说,他不用,永远不用。

但他想要更多。作为一位母亲,我真傻,我没反对。

“别担心,妈妈,”他对我说,握紧我的手,我也握紧他的手,“我仍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