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4页)

“你知道为什么吗,凯丝,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担心第四次?那是因为谁都说不准这是不是真正的完结。如果你确信这次就完了,那就会比较容易。但他们从来不会明确给我们讲。”

有段时间我已经在考虑,我们会不会聊到这件事。我也曾考虑过应该如何应答。可是事到临头,我却找不到什么话可说。于是我只说:“这都是些废话,汤米。都是空谈,胡说八道而已。不值得认真考虑。”

但汤米应该会知道,我没有任何东西来证实我的这些话。他也应该知道,他提出的问题,就连医生也没有确切的答案。你也会听到同样的谈话。也许在第四次捐献之后,哪怕从技术上讲,你已经完结了,但某种程度上你依然保有意识;这时你会发现还有更多的捐献,很多很多捐献,在这条分界线的另一边;再也没有康复中心,没有护理员,没有朋友;你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捐出剩余的一切,什么也做不了,直到他们将你关掉。这是恐怖电影里才有的东西,大多数时候人们不愿意去想这些。白大褂们不愿意,护理员不愿意——通常捐献者们也不愿意。但时不时会有捐献者提起这些,就像汤米那天晚上一样,现在我真希望我们曾谈过这些。可是实际上,当我斥之为胡说八道之后,我们俩都退缩了,对这个领域完全避而不谈。至少,我知道在那之后,汤米依然想着这些,我很高兴至少他曾跟我谈到这样深藏的心事。我想说的是,总的来说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共同面对第四次捐献的到来,处理得还不错,因此那天我们俩在田野里散步的时候,他说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不知所措。

金斯费尔德没有太多空地面积。很明显广场就是个集合点,还有就是大楼后面有一点零星地面,看起来犹如废墟。其中最大的一块,捐献者们称之为“田野”,是一片用铁丝网围起来的长方形空地,上面长满了杂草和刺蓟。一直有说法,要把这块地方改造成草坪,供捐献者使用,但直到今天,他们也还没实施。然而即便他们真的改造了,这块地方也不会太安静,因为附近就是大路。可是当捐献者心神不宁,需要散心的时候,他们常常会到这里来,从那些荨麻和野蔷薇中间穿过。我提到的那一天早上,雾很大,我知道田野里肯定湿透了,但汤米坚持要我们去那里散步。不出预料,那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这可能正好合了汤米的心意。两人披荆斩棘在灌木丛中走了几分钟之后,他在防护栏旁边停了下来,盯着另外一边茫茫的大雾。然后他说:

“凯丝,我希望你不要误会。但我想了很久。凯丝,我想我应该换一个护理员。”

他说完这句话的几秒钟内,我就发现自己完全不感到意外;好像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但我依然感到很生气,于是什么也没说。

“不光是因为第四次捐献就要到了,”他接着说,“不光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像上星期那样的事。我们碰到肾出问题的那些麻烦。接下来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

“所以我才来找到你,”我说,“我正是因此才来帮助你的。为了现在即将开始的一切。这也是露丝所希望的。”

“露丝希望我们一起是为了别的事,”汤米说,“她倒未必想要你给我做护理员一直到最后。”

“汤米,”我说,我觉得到这时我已经怒火中烧了,但还是尽量压低声音,控制自己,“我就是来帮你的。我就是为此才来,再次找到你的。”

“露丝希望我们一起是为了别的事,”汤米重复道,“不是现在这些。凯丝我不想在你面前那样。”

他低头望着地面,一只手掌压在铁丝网栅栏上,有一会儿他看起来仿佛在留心听大雾中某处传来的车声。就在这时他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说出了那句话:

“露丝会明白的。她是个捐献者,所以她应该能明白。我倒不是说她一定会希望自己也这样。如果她有能力选择,也许她会想要你给她做护理员直到最后。但她能够明白,理解我想要不同的做法。凯丝,有时候你就是不明白。你不明白因为你不是个捐献者。”

就在他说出这话之后,我掉头就走了。正如我所说的,对于他不想再让我给他做护理员这件事,我几乎已经有了准备。先前的众多小事不足论,比如在广场上他让我站着等的那次,但那时他说的话真正刺痛了我。他就这样再一次将我排除在外,不仅仅是其他捐献者之外,更是他和露丝之外。

但这从未演变成一场大的冲突。我走掉之后,也没别的事可以做,只好重新上楼回到他的房间,后来过了几分钟他也上来了。那时我已经冷静下来,他也一样,我们终于可以更好地谈谈这件事。场面有点僵,但我们保持了平和,甚至谈到了一些换护理员的实际问题。然后,我们坐在昏暗的灯光里,肩并肩坐在他的床边,他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