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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拍打草地,像是想让自己安心,她似乎变了主意,不打算说出嘴边的话了。

“醒来时我在医院里,后来就一直出出进进。所以每次突然有了令人惊叹的领悟,知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我就会下意识地心情紧张。”她抬起头看着亚瑟。

回归故乡星球这件事疑点重重,亚瑟已经不再让这些怪异反常之处打扰自己了,或者更确切地说,他把它们丢在了脑海里标有“待办事项——紧急”的犄角旮旯里。

“这就是你的世界,”他这样告诉自己。“天晓得出于什么原因,你的世界就在这里,而且还将存在下去。而且还有我停留其中。”然而,世界此刻像是在他四周起伏不定,芬切琪的哥哥那晚在车里讲述水库里的中情局探员的故事时他也有同样感觉。树木起伏不定,湖水起伏不定——但这一点非常正常,没什么可惊讶的,因为有只灰雁刚刚下水。灰雁正在悠然自得地享受这一刻,显然心里没藏着什么想知道问题的重要答案。

“总而言之,”芬切琪忽然天真一笑,轻快地说,“我有一部分出了问题,你必须找到究竟是哪个部分。咱们回家吧。”

亚瑟摇摇头。

“出什么事了?”她说。

亚瑟摇头不是因为反对芬切琪的提议——他觉得这个提议好极了,堪称全世界最好的提议之一——而是因为他想暂时让自己摆脱那种时常纠缠他的感觉: 宇宙会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从门背后蹦出来,大叫一声吓唬他。

“我只是想在脑子里搞清楚你说的话,”亚瑟答道,“你说你觉得地球确实……爆炸了……”

“是的,不止是感觉到。”

“而其他所有人都说,”他犹豫着说,“这只是幻觉?”

“没错,可是啊,亚瑟,这太可笑了。人们以为‘幻觉’二字就能解释一切你希望得到解释的事情,然后就算无法理解,那事情也不会再来烦你了。‘幻觉’只是一个词而已,什么也解释不了。也没法解释海豚为何失踪。”

“是啊,”亚瑟说。“解释不了,”他若有所思地说。“没法解释,”他又说,更加若有所思了。“什么?”他最后忽然说。

“没法解释海豚为何失踪。”

“没法解释,”亚瑟说,“这我明白。可你说的是哪条海豚?”

“哪条海豚是什么意思?我说的当然是所有海豚的失踪。”

芬切琪按住亚瑟的膝盖,让亚瑟意识到之所以有麻痒感觉在脊梁上下流窜,并不是因为芬切琪在抚摸他的背部,而是那种难耐的毛骨悚然感又回来了——每次有人想向他解释什么,他都会产生这种感觉。

“海豚?”

“是啊。”

“所有海豚,”亚瑟说,“都失踪了?”

“是啊。”

“海豚?你是说所有海豚都失踪了?这难道就是,”亚瑟努力想澄清这一点,“你想说的意思?”

“亚瑟,老天在上,你都跑到哪儿去了?所有海豚都在同一天失踪,就是我……”

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亚瑟讶异的双眼。

“什……么?”

“没有海豚了。全都不见了。消失了。”

她在亚瑟脸上寻找端倪。

“你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他目瞪口呆的表情说明他真的不知道。

“海豚都去哪儿了?”他问。

“谁也不知道。‘失踪’就是这个意思。”她顿了顿。“不过,有个人声称他知道,但大家都说他住在加州,”她说,“而且疯了。我想去见他,因为这似乎是搞清楚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唯一线索。”

她耸耸肩,然后静静地看着亚瑟,看了很长时间。她伸出手,放在亚瑟的面颊上。

“我很想知道你去了什么地方,”她说。“我觉得当时你也遇到了可怕的事情。所以你我才一见如故。”

她四处看看,公园已经落在了薄暮的手心里。

“好,”她说,“现在你有人可以倾诉心事了。”

亚瑟慢慢吐出足能持续一整年的叹息。

“这可,”他说,“说来话长了。”

芬切琪探过身子,隔着亚瑟拿起她的帆布包。

“这件东西和你的遭遇有关系吗?”她说。她从包里取出的东西被旅途磨得破旧不堪,它曾被扔进史前河流,曾被卡克拉弗恩红艳艳地晒着沙漠的日头烘烤,曾被半埋进桑特拉金斯五环绕散发醉人蒸汽的海洋的大理石沙滩,曾被冻进贾格兰贝塔的卫星冰川,曾被坐在屁股底下,曾被人在飞船上踢来踢去,曾被剐蹭,曾被随便虐待,由于制造商早就想到了它可能遭遇的种种折损,因此非常贴心地给它加了一个坚固耐用的塑料封套,并且在封套上用大而友善的字体写了两个字:“别慌”。

“你从哪儿找来的?”亚瑟讶异地接过那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