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迷光行动 17(第3/4页)

“嗯,祝你们好运。”芬兰人说。他转过身,双手揣在兜里,慢慢沿着绿色拱桥往回走。

“嗨,混蛋。”芬兰人走了十几步之后,平线喊道。那人停下来,侧过身。“我呢?我的报酬呢?”

“你也会得到你的报酬的。”它说。

“什么意思?”凯斯看着那瘦小的身躯远去。

“我想要被删掉,”思想盒说,“我告诉过你的,记得吗?”

迷光别墅让凯斯想起少年时代常去的那些购物中心。在那些低密度区的凌晨,无人的购物中心里会有短暂的寂静,成群蚊虫在黑洞洞的商店门口绕着电灯飞舞,一种麻木的期望带来一种张力。那都是斯普罗尔的边界地带,略处边境之外,远离热闹中心的灯红酒绿夜夜笙歌。而在这里,他也同样感觉到周围都是沉睡的居民,那些无聊的生意都暂时搁置,那些徒劳和重复即将再次苏醒,而他却对这个将要苏醒的世界毫无兴趣。

莫利慢了下来,或许是因为离目标已经很近,也许是因为腿痛。痛苦透过内啡肽的药力慢慢渗出来,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不说话,只是紧紧咬着牙,仔细控制自己的呼吸。她路过了许多凯斯看不明白的东西,但他已经失去了兴趣。路上有个装满书架的房间,布的皮的书面之间夹着千百万泛黄的纸页,书架上贴着按字母和数字排序的标签。还有一间拥挤的陈列室,凯斯透过莫利毫无兴致的双眼注视着里面一块盖满灰尘的碎玻璃,她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扫过那块黄铜铭牌,上面标着“新娘甚至被光棍们剥光了衣服”。她伸出手,抚过那块玻璃,人造的指甲敲在碎裂玻璃外的树脂保护层上。路上还有许多黑色的玻璃门,包着银色的金属边,显然是泰西尔-埃西普尔家族冷冻深眠室的入口。

在那两个黑人开着工作车经过之后,她再也没有看见过一个人。凯斯想象着那两个黑人的生活,在脑海中描绘出他们缓缓滑过迷光别墅那些厅堂的情形,他们闪闪发亮的黑色光头一顿一顿,那个歌者仍在哼唱他疲惫的小调。他想象中的迷光别墅本应该介于凯西所描述的童话城堡与他残存的少年记忆中那些黑帮殿堂之间,可这一切都完全不同。

07:02:18。

还有一个半小时。

“凯斯,”她说,“帮我个忙。”她僵硬地坐在一叠闪亮的钢板上,所有的钢板都刷上了凹凸不平的透明塑料保护层。她玩弄着最上层钢板上面的一块塑料突起,拇指和食指上的刀片滑出来。“我的腿不行了,你知道吗?没想到要爬那么高,连内啡肽都快不管用了。可能——只是可能,好吗?——我这里有麻烦了。要是我死在这里,死在里维拉前面,”她伸直了腿,隔着现代黑豹的聚合碳外衣和来自巴黎的皮革按摩着腿上的肌肉,“我要你告诉他,告诉他,是我。明白吗?只要说‘是莫利’,他就懂了。好吗?”她扫视空荡荡的走廊和光秃秃的墙壁,地上也是未经装饰的月球混凝土,空气中有树脂的味道。“操,老兄,我都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听我说。”

她眼内的显示屏上闪出“凯斯”。

她抖了抖,站起来,点点头。“冬寂他告诉你什么了?他有没有告诉你玛丽-法兰西的事情?‘泰西尔’这部分来自于她,3简生物学上的母亲。我想,也是埃西普尔那个死去的傀儡的母亲。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那个隔间里告诉了我这些事情……很多的事情……他还告诉我,为什么他要以芬兰人或者其他人的形象出现。他需要的不仅是一个面具,更多是真人的整体个性,让他调整自己,放缓速度,才能与我们交流。他管这叫作‘模板’,人性的模板。”她拔出箭枪,一瘸一拐地沿着走廊而去。

被树脂包裹的钢板突然不见了,前方乍一看像是从岩石中炸出来的一条隧道。莫利仔细观察隧道的边缘。他发现其实只是在钢板上盖了一层东西,外形和质地都像是冰冷的岩石。她跪下来,摸了摸这隧道地上的黑沙。手感冰凉干燥,神似真正的沙子,可是手指穿过后却同水一样合拢,不留丝毫痕迹。隧道在十几米开外拐了个弯,刺眼的黄色灯光在人造岩壁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凯斯突然意识到这里的重力已经接近地球的正常重力,也就是说,她爬上来之后,又要爬下去。他已经彻底迷路了;对于牛仔来说,空间感的迷失是最恐惧的事情之一。

但是她还认识路,他告诉自己。

一样东西从她双腿间掠过,嘀嘀嗒嗒地走过人造沙地,一盏红色LED在闪烁。是那台博朗牌探测仪。

刚转过那个弯,已经有全息影像在等待着他们,像张三拼图。她放下了箭枪,凯斯才意识到这只是录制的影像而已。三个光线构成的,真人尺寸的卡通人形:莫利,阿米塔奇,还有凯斯。莫利穿着厚厚的皮夹克,黑色网衫紧紧裹着过大的乳房,腰线极细,半张脸都被银色的镜片遮住。她手里拿着一样模样夸张的武器,一排排瞄准器、消音器和消光器几乎把枪体完全遮住。她张开双腿,骨盆前倾,紧抿的嘴唇透出一种愚蠢的残忍。阿米塔奇立正站在她身旁,穿着一身破旧的卡其军装。莫利小心地走上前去,凯斯发现他的眼睛是两张小小的显示屏,灰蓝色的雪暴在上面肆虐,常青树赤裸的黑色树干在无声的风中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