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儒勒·凡尔纳大道的午夜 09(第2/4页)

凯斯又敲了一下操作台;他们前进了一个格点。

方块表面上显现出一个灰色圆圈。

“南方人……”

“撤,赶紧。”

那片灰色区域鼓了起来,变成一个圆球,离开方块。

凯斯拼命敲出“极速倒退”几个字,操控台的边缘似乎在咬啮着他的手掌。他们落入一个竖井,周围是瑞士银行的微光。他抬头看去,圆球颜色越来越深,不断逼近。坠落。

“拔线。”平线说。

黑暗如铁锤般砸落。

冷冷的钢铁气味与冰块一起抚摩着他的脊背。

晦暗的银色天空之下是一片霓虹的丛林,里面有许多的脸孔,是那些海员、骗子、娼妓……

“凯斯,你说说,你他妈的在干什么,你发什么疯?”

脊柱下半段传来疼痛,一波又一波毫不停歇……

他被蒙蒙细雨打醒,废弃的光纤缠住了他的双脚。游戏厅的声响如海水没顶而来,退下,又再度袭来。他翻身坐起来,抱住自己的脑袋。

游戏厅背后的货仓门里都是潮湿破碎的夹板,水从一座破烂的游戏机底座上滴下来。游戏机侧面印着粉红色和黄色的流线型日文字母,早已褪色。

他抬起头,看见一扇烟熏火燎的塑料窗,闪着微弱的荧光。

他的背很痛,脊椎很痛。

他站起来,撩开眼前湿漉漉的头发。

发生了什么事……

他摸摸口袋,却找不到一分钱。他颤抖起来。他的外套在哪里?他一直找到游戏机后面,最后终于放弃。

他看看仁清街上的人群,猜想这是周五。一定是周五。琳达可能在游戏厅里。她可能会有钱,至少会有烟……他一边咳嗽,一边绞掉衬衫前襟上的雨水,朝游戏厅门口挤过去。

全息影像在各种游戏的喧嚣声中闪动,重重鬼影叠在拥挤的人群之上,游戏厅里充斥着汗味与无聊的紧张气息。一个海员穿着白色T恤,在坦克战游戏机上向波恩丢下一颗核弹,炸出一片天蓝色的亮光。

她在玩“巫师的城堡”,正处劣势,灰色眼睛周围的黑色眼线都已晕掉。

他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她抬起头,笑了。“嗨,你还好吧?身上好像湿了。”

他吻了吻她。

“你搞得我游戏打输了。”她说,“混蛋,你看看。这是第七层地牢,我被天杀的吸血鬼抓住了。”她递给他一支烟。“你看起来挺惨。你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

“你高了,凯斯?又喝酒了?吃了邹的药?”

“可能吧……你上次见我是多久前?”

“嘿,你逗我玩吧?”她凝视着他,“是吧?”

“不是。有点失忆。我……我在巷子里醒过来的。”

“可能有人把你打昏了,宝贝。钱都还在吗?”

他摇摇头。

“这就对了。你要找地方睡觉吗,凯斯?”

“我想是吧。”

“那就来吧。”她拉起他的手,“咱们去给你买杯咖啡,吃点东西。带你回家。嗨,见到你真好。”她捏了捏他的手。

他笑起来。

破裂的声音。

世界的中心在变换。游戏厅凝固住,又晃动起来……

她不见了。沉重的回忆落下来,如同一根硅条骤然插入脑后,所有记忆瞬间冲进脑中。她走了。他闻到血肉烧焦的味道。

穿着白色T恤的海员不见了,静悄悄的游戏厅里空无一人。凯斯慢慢转过身,弓着肩膀,露出牙齿,不由自主地握紧双拳。空无一人。游戏机边上悬着一张皱巴巴的黄色糖纸,飘落下来,躺在被人践踏过的烟头和塑料杯之间。

“我本来有一支烟。”凯斯看着自己紧握的双拳说,“我本来有一支烟,一个姑娘,和一个睡觉的地方。狗娘养的,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

回音飘在空洞的游戏厅里,飘过两边成排的游戏机,渐行渐弱。

他踏出游戏厅,走上街头。雨已经停了。

仁清街荒无人烟。

全息影像仍在闪动,霓虹灯仍在飞舞。他闻到街对面推车摊上水煮蔬菜的味道。他的脚边躺着一包没开封的颐和园,旁边还有一盒火柴。“朱利斯·迪安进出口。”凯斯注视着这块标牌上的印刷体字样和日文翻译。

“好吧。”他一边说,一边捡起火柴,打开烟盒,“我听见了。”

他不慌不忙地爬上楼梯,来到迪安的办公室。不用赶,他告诉自己,不急。扭曲的达利钟仍然显示着错误的时间,坎丁斯基茶几和新阿兹特克书架上落满尘灰,白色玻璃纤维箱排满一壁,屋子里满是生姜的味道。

“门锁着吗?”凯斯等了一会儿,却没有等到回音。他走到办公室门边,试着打开。“朱利?”

绿色灯罩的铜灯在迪安的桌上投下一个光圈。凯斯注视着桌上古老打字机的零件、磁带、皱巴巴的打印纸,还有装满生姜样品的黏糊糊的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