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4/10页)

詹森和贾斯蒂丝休战,听到了铁匠的最后一句话。像是要收买他似的,贾斯蒂丝掏出一小块纯金;她将金子略微折弯,以示柔软纯正。

父亲伸手拿过金子,用两根手指把它捏扁,再用两手把它对折,咚一声丢在门上。“这是我家,他是我儿子,这儿不欢迎你们。”

铁匠带拉瑞德离开房子,来到铁匠铺,炉火已经燃得很旺了。拉瑞德肚皮空空,里边只有一肚子怨气。

他在铁匠铺忙活了一整个早上,又气又饿,但不敢不听父亲的话。父亲知道拉瑞德不喜欢铁匠的活儿,一丁点儿也不想学打铁的手艺。他干了分内的活儿,就像平时在地里那样,此外多一点他也不干。通常,这就能叫父亲满意了,可今天例外。

“你得跟着我学本事。”父亲在咆哮的火焰边喊道,“那些愚蠢又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可教不会你什么!”

他们才不蠢,拉瑞德默默地说。和贾斯蒂丝不一样,他不出声,没人能听见他说了什么。只张嘴不出声可是他的长项。

“你打铁的把式可不怎么样。你像你外公,两手绵软,肩膀也太窄。我从来没逼过你,对不对?”

拉瑞德摇摇头。

“再使把劲儿。”

拉瑞德狠命拉动风箱。他拉得太快,连后背都疼了起来。

“你干农活倒是个好把式。要是你不够强壮,连普通人能扛的东西都搬不动,至少还可以去采蘑菇和草药。要是你最后去养猪了,我也不会觉得丢脸。无上之神怜悯我,我甚至能忍受我的儿子当个牧鹅人。”

“我才不做什么牧鹅人,父亲。”铁匠这人爱夸大其词,就为增强效果。

“当牧鹅人也强过做个文书!平港村可从来不需要什么文书。”

“我不是文书。我不擅长数字,那本书里有一半的字我都不认识。”

父亲使劲儿一敲,结果把铁敲碎了,他用钳子夹住那块残铁,丢在石头地面上,那铁碎成了好几块。“看在无上之神的份上,我想你做文书,不是说你不够格。你的知识足以当个文书了,可要是我的儿子整天只会在皮子上写字,而一点儿不会干别的,我会觉得很丢脸。”

拉瑞德靠在风箱的把手上,端详着父亲。为什么世界一变,你也跟着变了?但你的习惯明明跟以前一样不是吗?你在锻铁炉边不会刻意护着双手,还跟以前一样无所畏惧,站得离火那么近,而其他人都在躲着火苗干活。他们还接了很多订单,定做手柄是以往两倍长的勺子(而且要十分坚固),你却没有。那么,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呢?

“你要是当了文书,”父亲说,“就只有离开平港村这一条路可走。到恩德沃特海文斯或是克里夫去定居,或者是更远的地方。”

拉瑞德苦笑一下,“事情总不能都发生在一天里,母亲受不了突变。”

父亲不耐烦地耸耸肩,“别傻了。你跟她父亲一个样。她没有恶意。”

“有时候,”拉瑞德说,“我觉得唯一需要我的人是萨拉。”不过那是在今天之前,在两个陌生人到来以前。

“我也需要你。”

“我是不是要为你拉风箱,一直到你死的那天?再接着为你的继任者拉?我现在说的都是心里话,父亲。我不愿意离开平港村,我不想做文书,只想为一两个客人读读书。再说了,父亲,现在已经到年末了,冬天没多少活好干,就剩做做皮革制品啦,纺纱啦,编织啦,宰牲口啦。其他人都会在冬闲时写歌。你也写。”

父亲捡起没用的铁块,放进废铁堆。还有一块铁在锻炉里烧。“快拉风箱,拉瑞莱德。”

这个深情脉脉的名字,就是父亲的回答。他的怒气转瞬即逝,只要不耽误干活儿,他从不会拦着他读书。拉瑞德一边唱歌,一边拉风箱。

松鼠呀,松鼠呀,坚果去哪儿啦?

在地洞里,还是在可怜农夫的小屋中?

从我的谷仓里偷坚果,我会把你的肠子挖出来缠在一块儿。

用我的七弦竖琴来写歌,

或是串香肠,

或是给公牛结扎,以免它再发情。

父亲大笑起来。去年冬天最冷的时节,整座村子的人都聚在旅店里,父亲自编自唱了这首歌。自己编的歌被人记住,尤其是被自己的儿子传唱,是件顶光荣的事儿。拉瑞德知道这样能讨父亲的欢心,但他不是有意取悦他的。他真心爱父亲,希望他高兴。父子俩只是没有共同的兴趣,而且他一点也不像他。

父亲唱起另一首歌。拉瑞德不喜欢这首歌,可他还是笑了,而且这回他的确有了打算;等父亲唱完了歌,也笑够了,拉瑞德开口请求,“让他们留下吧,求你了。”

父亲的脸再次沉了下来。他把铁块从火里钳出,开始打镰刀。“他们一直在利用你帮他们说话,拉瑞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