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邯宅出了一桩奇事:被密囚于地室的夏氏父女,突然不翼而飞了!

这天早晨,邯兆瑞刚起床,便被马德发气急败坏地报来的这个消息,惊了个目瞪口呆。这个消息令人绝对难以置信。邯兆瑞一急之下,连拐杖也没顾上撑,就在马德发的搀扶下,步履趔趄地踅往了现场。

现场的情形正如马德发所述,院锁房锁地室锁全都完好无损,而处于重锁之中的夏氏父女却无影无踪了。事情是由负责给夏氏父女送饭的家丁发现的,马德发闻讯后,便以宅中遭窃为名,命人关闭了宅院的所有出口,并亲自搜查了各个院落的每一个角落,结果是一无所获。

邯兆瑞面对此况百思不解。这怎么可能呢?这岂不是活见鬼啦?

世上没有鬼,这当然是人干的。只是这个人,压根就令人想象不到。这个令人意想不到的隐形人,其实就是宅中那个最不起眼的、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杂役毛娃。

说到毛娃与此事的关联,还得简单地做个补叙。

这毛娃姓王,本名王小毛。他出生在汴京城里的一个贫寒之家,八岁时,其母因病故去。其父王顺成,曾在城东厢衙门里当过差。由于王顺成忠厚老实做事勤勉,颇得时任城东厢公务之职的宿向荣的信赖。又因宿家一度与王家为邻,宿向荣曾对王家父子多有关照,这使毛娃对宿向荣深铭恩典。

后来王顺成因患消渴症退职,隔年并发数症不治而亡,王家便只剩了毛娃一人。毛娃本来便生性内向,相依为命的父亲过世后,就更是少言寡语,有时一连几天都难得说上几句话,不知者甚至会以为他是个哑巴。宿向荣见其生活困苦,有意安排他到衙门里去做点事,却因其性格过于孤僻,找不到合适的位置。

此后毛娃的生计,主要是靠在街头摆摊修理铜铁器具来维持。他的手艺相当不错,然因口齿木讷,不会揽活,更不会讲价,一天下来却挣不到几个铜板。这时恰逢邯宅的粗使仆役告老还乡,需要找人接班。毛娃终日不言不语只知埋头干活的秉性,反而被马德发看中,于是,他便被雇进了邯宅。

为了行事方便,在邯宅里做事的伙计,基本上都要被吸纳为天正会成员,不适合吸纳者则在宅中做不长久。而对于毛娃,邯兆瑞和马德发却认为他浑噩无知,没有吸收的必要。但因其颇能吃苦耐劳,可以长期留用。基于同样的原因,他们对毛娃的防范心也就很差。直到事败后,他们方知自己在这上面犯了致命错误。

当八月四日夜,宗泽设计诱使侯云甫显形并且获得供词后,为随时准确掌握对手动态,就想在邯宅里安插个钉子。为此,他专门召集步达昌、宿向荣等人脉广泛的官员做了密商。在密商中,众皆以为现在欲不动声色地安插一个人进去很难,最好是能从宅中物色一个人为我所用。这时宿向荣马上就想到了毛娃。凭着他对毛娃的了解以及他与毛家的故交,他觉得让毛娃承担这个角色是再合适不过。会后,他单独向宗泽介绍了毛娃的情况,宗泽亦觉这个人选甚佳,乃当场予以首肯。

这就是毛娃与此事发生关联的来龙去脉。

这个人选还真让他们选对了。莫看这毛娃外表呆头呆脑,实则内里并不笨。邯家在从事着丝绸生意以外的某种勾当,这个秘密早就被他觑出了端倪,只不过因为事不关己,他懒得去深究罢了。宿向荣暗地里找他一谈,他当时就提供了一些情况,尤其是谈到了使女晚烟突遭囚禁的怪事。

宿向荣觉得其事很值得注意,便嘱他进一步弄清晚烟被囚的真正原因,同时密切关注邯宅里的各种动静。毛娃一向将宿向荣视为恩公,更兼有生以来还从未承受过如此重任,一股神圣的使命感油然而生,这便使得他对此密差百倍地用上了心。

利用人们都觉得他是蠢木一根这个优势,他只用了两天时间,便不着痕迹地打探出了晚烟被囚的真正原因,乃是偷听了东家与某神秘来客的谈话。紧接着,夏永济乔装进宅有来无回,亦被关进地室的情况,他也及时得以探知。

宿向荣通过预设的联络人得悉情报,马上转呈宗泽。宗泽料想,那被关押在地室里的两个人,必定是握有某种重大秘密,便寻思是不是能够在不惊动邯兆瑞的前提下,把他们弄出来。宿向荣说,要把人弄出来不难,但欲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易,除非是动用一个专擅偷天换月之道的“飞天鼠”贼伙。然那“飞天鼠”却从来不与官府合作。

宗泽琢磨了一阵,让他先问问毛娃有无这种可能,倘实在没有可行方法,则宁可不动。谁知毛娃一听,回答得却十分痛快。他说这事说难也不难,只要官府稍加配合,由其一人即可搞定。经他这么一说,宿向荣才想起,毛娃还身怀着一项鲜为人知的绝技。